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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之策,沉舟頓首拜謝”。頓首拜謝,都頓首拜謝了,自己還是沒有給他機會。他說他會在一石居一直等他,想來定是做到了。一石居,南京的一石居,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卻親熱地像是頻頻光顧過一樣。李沉舟怕是等了他一天,空等不至,心情可想而知。愈等天愈暗,愈等心愈沉。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沒能出現(xiàn),李沉舟必感到人世的無情,必然認定兩人之間的一刀兩斷,再無可動搖。所以后來在拘留室見面時李沉舟才會正眼都不看他,大概心里早就將他除了名,一絲位置都不留給他了罷。李沉舟的死,已然讓他感到巨大而無法彌補的空落。不想李沉舟生前,還曾如此卑微地向他求助,等待他,企盼他的出現(xiàn)。而他終究讓他失望,將他拒斥,而這番失望和拒斥,甚至并不是自己的過錯……如果當年自己收到這封信,想來必定會……午夜來夢,生死回影。蕭秋水看著李沉舟生前給自己寫的唯一一封信,郁卒到難以自持,抓著信紙的手愈捏愈緊,一種難以忍受的感情,就要爆發(fā)出來——“爸爸,你怎么哭了?”千帆抓著棉花糖,站到他面前,仰頭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的他。是了,千帆,他還有千帆。舟上永遠都會有著的帆,跟舟船永遠聯(lián)系在一起的風帆。蕭秋水看著兒子半晌,胳膊一張,把兒子抱到懷里。又是一年盛夏,風里吹來紫丁香的清芳;夏天是戀愛的季節(jié)——“爸爸不哭,千帆給你吃糖……”蕭千帆努力地把棉花糖送到蕭秋水嘴邊,盡管上面已經(jīng)沒剩多少,盡管他很想把整個一起吃掉。蕭秋水看了兒子一會兒,把頭深深埋進兒子的頸窩。盛夏蟲鳴,大顆大顆的熱淚,從臉上悄然滾落。☆、桃源牧歌(上)窗紙被晨光印出第一抹亮白的時候,李沉舟醒了。瞥一眼窗紙,嗯,還沒有染上橘紅,翻個身,可以再睡一會兒。翻身也是輕軟的,怕驚動懷抱里的好孩子。肩膀慢慢壓下去,胳膊收緊著,讓好孩子的腦袋始終靠著自家胸脯,覺不出變蕩。厚實暖乎的胸脯,正好給好孩子做枕頭。其實好孩子有自己的枕頭,四四方方灌滿上好棉花的一個,跟自己的并排。然而幾乎沒用過,因為好孩子一直就是枕在李沉舟胸懷里睡的,有時面孔對著他,有時腦勺對著他——沒有鬧脾氣的意思,好孩子不鬧脾氣。一般來說,李沉舟喜歡好孩子面孔朝著他,這樣能瞧見他的臉,俊秀而帶點樸訥的,讓人見了便想微笑;另外一些時候,他會貼著好孩子的背把人摟抱,鼻尖抵著好孩子的耳朵邊,一蹭一蹭地說悄悄話。說悄悄話的意思就是并沒有實質(zhì)性內(nèi)容——從晚上的飯好孩子為何吃少了說到花盆子里種的蔥終于抽枝,從南屏大戲院里的美國片子不怎么好看說到明天得買一只老母雞燉給好孩子吃,想起什么說什么,絮絮切切,如穗落盤。李沉舟小聲地說,好孩子小聲地應,你一言我一語,說到最后,兩人臉上顯出對所有大事小情達成更深一層了解的滿足。一陣密集澎湃的私語過后,驀地同時緘口,一段異樣的寧靜趁虛而入,在兩人心頭回漾。漾來漾去,李沉舟的唇碰著了好孩子的耳珠,一點點地往前游移、親吻,直到嘴對嘴地貼合到一起,便更加難分難舍地錯頭深吻。吻中有情/欲,可是蓋過情/欲的,是另外一種情感。這種情感,李沉舟不知該怎么形容。他喜愛兆秋息,兆秋息是那么好的一個孩子。但這種愛似乎并不是那種意義上的愛,那種令人沉醉到難以自持的愛戀。李沉舟體會過那種愛戀——一生只得一二的愛戀,激昂之時如風暴如怒海,直教人甘心全沒,而不求生還。呵呵,說得過了,最多只在其中一二時刻不求生還,其余還是多為自家考慮,邁步得頗為小心。然而再如何小心也還是撞了冷壁,于是以拳擊掌,心道果然所料不錯,此路到底是走不通的!敗興而返,心中也自此多了余悸。好孩子卻不是風暴怒海,好孩子太順受柔和,不會想要來掀起一番情感的狂瀾讓人顛倒。跟他以前所經(jīng)歷的那些人不一樣,好孩子是無需他來適應的;那些人卻需要他來適應,費力適應。那些人很優(yōu)秀——太優(yōu)秀了,優(yōu)秀的人不免帶刺,被扎也就不奇怪。這不是說好孩子不優(yōu)秀,好孩子當然也優(yōu)秀,但沒有優(yōu)秀到帶刺的程度,是那種恰到好處的優(yōu)秀,李沉舟可以承擔得起的優(yōu)秀。一絲摩擦都沒有地,好孩子進入了他的生活,春風化雨般自然地,他擁著好孩子一夜夜睡得沉沉。他不擔心任何變故,他不用擔心任何變故,他知道好孩子不會生發(fā)任何變故,一定要有變故,也必是其他人興風作浪,不肯安分。所謂風浪,李沉舟已經(jīng)經(jīng)歷的太多,年輕時經(jīng)風浪還可說是鍛練筋骨,振奮神志,到了一定年紀,便只想到一些寧和的地方去,萋萋芳草,涓涓細流,肥胖的地鼠從洞里探出鼻子,在風中一嗅一嗅。人一旦上了歲數(shù),便會重新?lián)焓捌饍簳r的某些念想:可愛的風景,可愛的房子,可愛的人,可愛的家……年紀還輕時人們不會重視這些孩童時期的想法,非要大苦大痛之后,才會隔著遙遠的歲月,覺出那幅畫卷的美好來。一直都是很美好的,區(qū)別在于,有的人苦痛后還能重拾,有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懷里,兆秋息微微一動,細細的鼻息噴灑過來,是好孩子慣有的輕柔。李沉舟借了晨光看他,看他不設防的乖巧,看他毫無保留地睡在自己懷抱里的模樣。他知道好孩子愛慕他、仰賴他、眷戀他,知道從上海到武漢再到岳陽,好孩子傾盡積蓄地尋找他。“怎么這么傻呢?要是找不到怎么辦?外面又是打來打去這么危險的……”李沉舟忍不住喟嘆,去親好孩子的臉頰,“要不是在岳陽碰上,你要找到什么時候呢?你這么始終一個人,連個準信兒都沒有的……”好孩子就不說話,頭埋到他胸前,半晌,才小聲地道:“就是覺得你肯定還活著,想看到你仍然好好的,否則心里不踏實,做不進事……反正也沒什么別的主意,又逢開戰(zhàn),就一路這么摸過來……”李沉舟就拿手一遍遍地撫摸兆秋息的頭頂,掌心感受著那毫無雜質(zhì)的溫順柔滑,然后嘴唇慢慢低下去,低下去,停在那可愛的額頭上,很久都不分開。沒什么好說的了。好孩子值得最好的給予。在所有人都離開了李沉舟的時候,是好孩子一路鍥而不舍,帶著驚人的盲目和驚人的耐心,小心地、笨拙地、毫無頭緒又四處碰壁地,來到李沉舟面前,只是為了確定他還活著,想看到他仍是好好的。他當然會好好的——若在好孩子到來前還沒有一個很好的理由,那么好孩子出現(xiàn)以后,他就找到了那個理由。好孩子就是那個理由,獨一無二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