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當(dāng)真見到真的劍仙，方蘭生站在樹下，一時竟看得傻了眼。

第二十四章

“啟稟師尊，弟子已決定……不再回天墉城?！?/br>
百里屠蘇話音剛落，紫胤真人沉默著望著他，慢慢走近他身前。

“將你方才所言，再說一遍。”

百里屠蘇跪在他面前，聲音雖低，卻自帶幾分堅定，“弟子已決定，不再回天墉城?！?/br>
方蘭生站得遠(yuǎn)，聽不見木頭臉和那劍仙說的話，可看樣子兩人不僅認(rèn)識還熟悉得很。木頭臉對他下跪……方蘭生暗想，這仙人是誰？

他在樹影里等了許久，都不見木頭臉站起來，反倒是紫胤先行一步發(fā)現(xiàn)了他。

百里屠蘇還跪在地上。

“……下山以后，弟子方知，一個人活著，原本……有許多事情可以去做。結(jié)交朋友，行俠助人，哪怕只是踏遍萬里河山，心胸開闊，也好過為茍活安于一室……弟子已不在乎能夠活得長久，只求按自己心意去做?！?/br>
紫胤的目光掃過遠(yuǎn)處那個呆立的人影，又落在面前的百里屠蘇身上。

“自己心意？”

“那么當(dāng)你體內(nèi)兇煞再也無法抑制之時，又該如何？”

百里屠蘇沉默了一瞬。

“若煞氣無法抑制，弟子……將前往渤海之東的歸墟。哪怕兇煞之力將弟子化為狂魔，亦不必?fù)?dān)心禍害人間！”

紫胤看著面前的徒弟，聽著他說的話。

離開師門……許多年前，也有人對他說過，離開師門……

“你當(dāng)真想清楚了？”

紫胤的聲音毫無起伏，聽上去冷漠而疏遠(yuǎn)。

百里屠蘇抬起頭看著他：“是?！?/br>
“……”

紫胤望著前方的樹，忽然道，“你結(jié)交的朋友，很關(guān)心你?！?/br>
百里屠蘇目光一怔，忙轉(zhuǎn)頭朝身后看去，一眼就望見了遠(yuǎn)處躲在樹影里的藍(lán)色身影。

百里屠蘇說，有人壽數(shù)過百，卻未必和樂滿足，有人一生不過短短十載二十載，或許也能做到許多轟轟烈烈之事。

只此一句，對紫胤來說已然足夠。

他活了太久，見過了太多人。屠蘇執(zhí)意要走，他也不會留。

“今后，你不再是天墉城門下?！?/br>
紫胤沉聲道，百里屠蘇跪在地上低著頭，一卷書譜忽然隱現(xiàn)在他面前空中。

只聽紫胤的聲音還懸在頭頂。

“煞氣藏身，禍福不辨。”

“若有朝一日禍及蒼生，我必親手將你斬于劍下！”

*

可能除了紅玉，沒有什么人能了解紫胤此刻的心情，百里屠蘇更加不會明白。他雙手握著那劍譜跪在地上，身邊早已沒了人影，方蘭生眼睜睜看著那叫陵端的胖子被劍仙帶走，他走過去，邊走邊朝天空看著。

“木頭臉，剛才那是誰？”

百里屠蘇聽見他的聲音，微微回頭，從地上站起來，“是師尊?！?/br>
方蘭生低頭看著他手里劍譜，“那他怎么走了，不是……派弟子來捉你回門嗎。”

百里屠蘇低頭看著方蘭生，搖搖頭，“那與師尊無關(guān)，而且……”

“我已不再是天墉門人?！?/br>
百里屠蘇在師尊面前可以鎮(zhèn)定得不說一句錯話，可等師尊真的走了，他反而有了些緊張。師尊待他，如師如父，以師尊品德，自不會瞞他。當(dāng)百里屠蘇說出體內(nèi)封印一事，師尊沒有否認(rèn)，而是問他“從何得知封印一事”，百里屠蘇當(dāng)時能沉著應(yīng)對，現(xiàn)在卻……

慳臾曾說，封印解除，三日散魂，若封印不除，被煞氣之性縛噬本心，魂靈動蕩失所，rou身易主，將至無法自控。

“你是否從未覺察，自己失卻的記憶和時間，煞氣之性已在你心中生出新的魂靈，它蟄伏許久，只待有朝一日將你吞沒?！?/br>
百里屠蘇低下頭，靜靜望著自己的手，他手心張開又握緊。

煞氣……之性……

方蘭生還在他身邊，抬頭看著天空，一臉的遺憾：“你師尊……可真厲害，他是仙人？”

百里屠蘇收起劍譜，看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

方蘭生以前習(xí)慣了在木頭臉不理他時自說自話，現(xiàn)在木頭臉理了他，他反而又有些不適應(yīng)。

獨(dú)自摸摸頭，他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樹林感慨道，“真的是仙人……我以前在書中讀過，今日居然能得一見！”

百里屠蘇看著他一臉向往的傻瓜神情，腦中忽然閃過剛剛在那紫榕林中許下的愿望。

若能，一直這樣下去……

*

百里屠蘇是不信愿望的，美好的想法也只是一種寄托，做不得真。

就像他與師尊所言，既生死有命，今后的日子只求親手選擇怎么去活，他日遇事，亦不言悔。

方蘭生在身旁嘮嘮叨叨猜測著仙人之事，身為仙人徒弟的百里屠蘇從旁聽著，雖面部始終保持著無表情的狀態(tài)，心中卻想自己也曾是師尊之徒，方蘭生有空猜測，為何不問他。

當(dāng)然這只是他內(nèi)心所想，方蘭生是聽不見的，所以他也不會問——問了那木頭也不給他好臉色看，問什么呢。

他很興奮，因為不光見了仙人，還馬上要回琴川見他爹娘。他也沒忘記自己在烏蒙靈谷跟木頭臉說過的話——他家里人多，房子大，請大家去家里住上兩天，還能去看看戲，就是不知道這樣……木頭臉的心情，會不會稍微好一點(diǎn)呢。

方蘭生自琴川長大，總小就生活在五位jiejie的關(guān)懷與照料之中，其中更以二姐方如沁與他最為親密，而這種過于嚴(yán)厲的親密方式讓方蘭生一直愛恨交加，心中總是嘀咕二姐怎么這么兇這么啰嗦，可一旦出了遠(yuǎn)門才知道，他最想的其實(shí)還是二姐。

百里屠蘇對這件事是不了解的，他和紅玉一行人在前面走，聽見方蘭生在身后一拍腦門：“壞了，忘了給二姐帶禮物！”

聽聲音身后人似乎在書袋里翻著什么。

“……本來準(zhǔn)備了的，可這……”

百里屠蘇聞言轉(zhuǎn)過頭，正聽見方蘭生嘟嘟囔囔的聲音，只見他手里不知道握著什么東西，方蘭生只低頭就這么看著，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還是想到了什么，一張臉無緣無故地忽然通紅起來。

襄鈴站在前面，遙手一指：“呆瓜的臉怎么紅了？”

方蘭生聞言，連忙抬頭，作勢要搖頭否認(rèn)，晴雪也湊過來：“真的好紅，蘭生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方蘭生結(jié)結(jié)巴巴，把手里的東西連忙藏起來，百里屠蘇目光一掃便認(rèn)出那是一個月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