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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仍舊不曾回答。他拿起燒紅的烙鐵,在用身體擋住身旁士兵的眼睛時,突然悄無聲息地在樊忠的腰側(cè)畫了什么。其他人絲毫無所察覺,唯有樊忠猛地一震,抬起眼睛來看他:那是一個三。鏡頭再轉(zhuǎn)時,這個三從瘋子買手套時縫于手套中的紙條傳出,一路傳達至交際花。交際花的香粉中藏著顆不起眼的蠟丸,再傳至尋常的一個水果商,傳到最后,樊忠之前所在的游擊隊得到了線報傳來的一個驚天消息——三天之后,敵軍三支部隊將從東南方包抄,襲擊D城。那時,幾個重要的領(lǐng)導(dǎo)人和滿城的百姓都在城內(nèi),然而城內(nèi)守軍薄弱,大多數(shù)都是手無寸鐵的當(dāng)?shù)匕傩?,若是果真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襲擊,將帶來前所未有的絕境。幾乎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領(lǐng)導(dǎo)人、重要機關(guān)同百姓便開始了集體的大遷徙,他們悄無聲息地躲上了山,同時在城內(nèi)布置了大量的土地雷和用來抓獵物的陷阱。來襲的敵軍沒想到會遭遇早有準(zhǔn)備的回?fù)?,竟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華夏一方得以保存了實力,成功地避免了被突如其來的偷襲屠戮殆盡的結(jié)局。滿城的百姓,大多數(shù)皆得以幸存。緊接著,游擊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fā)起了進攻,趁著對方兵力空缺之時,直指敵方指揮大營——樊忠與眾多被關(guān)押在營中的俘虜皆被瘋子趁此機會放出,終于得以逃出生天。然而勝利就在眼前之時,瘋子卻突然不動了。他站在營內(nèi),聽著后頭轟隆作響的炮火聲,隨即平靜地抬起頭來,沖著樊忠點點頭。“你走吧?!?/br>幾乎是那一瞬間,樊忠從他眼睛里讀出了些驚心動魄的意味,他突然便明白了,這人是已經(jīng)打算死在這里,不再出去了!“跑??!”樊忠死死地拉著他的手,近乎瘋狂地想將他從這個地獄之中拉出去,“你......你不是漢jian!你是英雄!所以快點出來,我們還有很多同志都需要你——”他說著,眼眶卻也不知為何濕潤了。他緊緊握著手心這只滿是傷痕的手,在手套之下,這只手上滿滿都是瘋子自己刻下的傷痕,一道道深可見骨;他看著這樣的手,恍然憶起,這人也不過二十二歲而已。二十二歲,這樣的青春年華。擔(dān)負(fù)著劊子手的罪責(zé)苦苦掙扎了這么多年,如今,卻還要把一條命也留在這里么!“我讓他們給你嘉獎,”他幾乎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你救了整整一個地區(qū)的同胞,出去之后,你就可以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活著......我不怨你,我們誰也不會怨你......”那人的手頓了頓,隨即慢慢抬起眼睛來看他。那仍是一雙他所見過的最難以忘懷的眼睛。那里面盛放著的、快要將人心都撕裂開來的,究竟是什么?是這么多年在夢里崩潰的負(fù)罪感,還是始終堅定而不變的信念?瘋子的手指慢慢用了些力道,將他的手向下拉。“沒用了,”他的神色平靜無波,如同是在和一個老鄰居于陽光之下嘮著嗑,“我這手,沾的都是同胞的鮮血——我回不去了?!?/br>哪怕拿清水洗了再多遍,哪怕拿刀子剝下一層皮來,那些血跡仍然明晃晃地粘在上面,時時刻刻,觸目驚心。瘋子每天都可以看得到這些血,他看著自己的手,突然癡癡笑了起來。已經(jīng)墮入了地獄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回去呢?一根手指。兩根手指。他固執(zhí)地將樊忠緊緊抓著他的手指一根根向下掰,樊忠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死死抓著他,最終只剩下了最后一根小手指。“求你了,”樊忠的眼底終于泛起了淚,在炮火聲中哭的泣不成聲,“求你了……”瘋子抿緊了嘴唇,最終還是毫不猶豫,將這最后的一點點牽絆也撤掉了。“我沒有資格再回去了?!?/br>他轉(zhuǎn)過頭,毫不猶豫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近乎絕望的日本士兵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方才眼看著他放出囚犯的士兵立刻大聲嚷嚷起來,他像是一只落入了狼群的羊,很快被憤怒的士兵撕成了碎片。“叛徒!”“叛徒?。。 ?/br>在這樣一聲聲滿是憤恨的咒罵里,在瘋狂捅進他胸膛的尖刀里,在哭泣和嘶吼里,他卻微微瞇著眼,露出這么多年的第一個笑來。江南連綿不斷的煙雨,纏綿而清麗的民間小調(diào),母親抱著他時輕輕搖晃的臂彎——這些他曾經(jīng)擁有過的,終于都在最后一瞬間回到了他眼前。然后他,終于眨了眨那雙漂亮的不可思議的眼睛,隨即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畫面定格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隨即再轉(zhuǎn)開時,已經(jīng)變?yōu)榱藬?shù)個人合在一處的畫面:著了艷色旗袍的交際花悄無聲息下在軍火商里的藥粉、戲子紛飛的水袖下藏著的利刃、平凡普通的日本士兵突然露出的堅定眼神......他們是不能在陽光下行走的一群人。他們不容于光明,可他們的心也不允許他們淪于黑暗。他們在狹小的灰色地段里苦苦掙扎,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做著無人景仰的英雄。他們。在故事的最后,勝利的戰(zhàn)歌傳遍了華夏大地,樊忠卻獨自一人,重新回到了那個地方。那已經(jīng)成了新的廠房,無數(shù)幸存的人們在這處分著新豐收的糧食,又是一派欣欣向榮之象。“骸骨呢?”樊忠翻遍了自己當(dāng)時埋下去的那塊土地也沒看到,立刻扭過頭來,問,“我埋在這里的人呢!”為首的人們面面相覷,被他駭人的氣勢驚的不敢上前,最終才有一個人硬著頭皮出來道:“之前挖地時,有人認(rèn)出來,那是一個惡貫滿盈的日本人......所以,我們、我們把他燒了。”燒了。樊忠的腳步踉蹌了一下,隨即猛地上前提起他的領(lǐng)子:“你說什么?”“燒了啊!”那人又是委屈又是莫名其妙,“他折磨了我們那么多個同志,難道不應(yīng)該燒?若不是已經(jīng)被人剁碎了,我還希望把他弄出來再教訓(xùn)一頓呢!”樊忠再也顧不了別的,直接提起拳頭,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到了他臉上。隨即他狠狠地咬著牙,瞇著眼,指著這里的所有人:“你,你們......通通都沒資格這么說他。”“他受了這么多年折磨保住的,就是你們這些人的命!若是連我們都不接納他,還有誰能接納他?”現(xiàn)場的人都詫異地看著他,樊忠從那片被刨開的土地上取了一小抔黃土,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自己的懷里。“回家了……我們回家了?!?/br>電影的最后是一組真實鏡頭,這些沒有名字也沒有記載,甚至不是以中國人身份死去的英雄,他們統(tǒng)統(tǒng)安靜地躺在小小的骨灰盒子里,被無數(shù)軍人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