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郎如何？哪個敢不夸？哪個敢不贊？他將籃子往江石懷里一塞，道：“這是萁娘為你蒸的米糕，我兒為人俠義，眼光也是刁鉆，施家這丫頭阿爹很是喜歡?！?/br>
    江石大為驚喜，掀開紗巾，拈了一塊米糕放進(jìn)嘴里，糯甜回甘，棗香撲鼻，這幾日的疲勞頓去三分，他家小二娘果然惦著他。吃了一塊米糕，問道：“阿爹，萁娘可還有問什么？”

    江大斥道：“你爹我來得匆忙，施家小娘子又識趣得很，哪里還會說些膩膩歪歪的廢話?！?/br>
    江石嘆口氣，道：“阿爹怎不將她一道捎來？”

    江大笑罵道：“做你娘的春秋大夢，你們不過私下口頭定了親，連酒都不曾擺，外頭看你們不過同村。我一無賴，領(lǐng)著她一小嬌娘坐船來桃溪？怕不是以為我將她拐帶了賣人?！?/br>
    江石打蛇纏上棍，道：“阿爹，不如幾時過了明路，將酒擺了？”

    江大匪夷所思地瞪著他，不知為何話頭一下子扯到了定親擺酒上，道：“便是定了親，我看依著施家行事，少不得也要留她到十六七。她現(xiàn)下不過是根小豆芽兒，定也白定。”

    江石道：“過了明路，省得旁人打萁娘的主意。”

    江大擺手道：“這話更是沒有半分的道理，你伯嬢雖說十里八村有聞的潑辣刻薄，一女許二家這般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卻是不會做?！?/br>
    江石被潑了幾勺涼水，總算冷靜下來，說起付家事，與江大道：“付家也是倒了血楣，聞家管事的愛妾，究竟怎么死的，還莫可知?？v是付伯父失手推的，那婦人挑釁再先，賠了萬兩銀，官司已結(jié)。誰知徐家賣好，竟還要將付家上下踩死?！?/br>
    江大吃驚不小，嘆道：“真是宰相門前七品官，聞府的雞犬說不得比人金貴?！?/br>
    江石道：“依沈家主之見，付家的生機(jī)在憫王身上，徐家多半會忌憚憫王之勢，夾起尾巴做人。”

    江大問道：“那……豈不是只得等？”

    沈拓也在等，依附于沈家船隊的樹叉枝椏幾觸及整個桃溪，攜著徐家家書的信鴿一入桃溪界地，沈拓比徐明府還要早一步知曉。他手下那些雞鳴狗盜之徒，里頭有一個最擅養(yǎng)隼，那信鴿一露影，他便吹哨驅(qū)使著隼將那只信鴿撲趕到城外小林中，眼見鴿子低飛，飛開手中網(wǎng)就它張入網(wǎng)中。沈拓下馬抽了鴿子腳邊的信，果是徐家所寄，信雖隱晦，信中之意卻是讓徐明府快快收手。

    沈拓將信重又卷好塞回信筒中，道：“季侯曾說徐家好投機(jī)，卻又膽小怕事，聞風(fēng)而退。憫王更是個鬼見愁，碰到便要燎起一層水泡，徐府本想遞張投名狀與聞府，這當(dāng)口卻是如何也不敢妄動?！?/br>
    信鴿逃出生天，咕啾一聲振翅飛走。

    徐明府只差沒把地衣磨出破洞來，接到信臉都快青了，真是滿心壯志出門遇鬼，憫王這種鬼憎神厭人人避走的人物怎的與聞家對上。

    聞家太子岳家，縱被憫王捉到尾巴，太子葉幾口血，百禍皆消；他們徐家……他們徐家被憫王捉到尾巴，不死也要脫上一層皮。

    徐明府越想越是驚心，冷汗涔涔，所幸，他栽給付家的罪不過是交結(jié)匪類。那付忱與江湖人士有往來也是實事，他既為父母官，自有教民之責(zé)，打上幾板罰些銀兩實是青天之舉啊。

    付家成了一顆燙手的山芋，徐明府脫手惟恐不及，將付忱提出來牢，打了二十板，又叫筆役畫了一張綠林強(qiáng)人的畫影圖形，張貼于告欄目處，又罰了付家千兩銀，去了店鋪封條，便將付家上下扔出了大牢。

    只可憐付家老弱病剛重見天命，便得知付和生將死的噩耗。

    醫(yī)館掌柜看這一家病的病，傷的傷，殘的殘圍著一個快死的付和生哀聲一片，聞?wù)邆?，聽者落淚，道：“你們慢些悲聲，付家主再熬不得，你們快些抬了家去，我讓老郎中下一劑重藥，你們說幾句貼心話，好生送他上路?！?/br>
    付忱挨了二十多板，背連臀連著大腿，一片血rou模糊，掙扎起身一個不慎整個翻倒在地，江石仗著一身力氣將他扶回榻上。老郎中忙摁住他，正色道：“少年后生，你是付家獨苗，你背后的傷不知保養(yǎng)，若是傷了根本，悔之不及。”

    付忱哀泣著拉著老郎中：“我……阿爹，我……阿爹……”

    老郎中長嘆一聲：“不是老夫推脫，實是無能為力啊。你們要不拿好藥吊著他那口氣，就這么般半睡半醒再撐上十天半日；要么下一劑重藥，換他一時半刻的清醒?！?/br>
    付老娘早在知曉兒子命不久矣時就厥了過去，人事不省。付老爹被老仆攙著呼哧喘著氣，一只手晃個不停出不得聲來，付忱更是整個人有如癡傻了一般。唯留得付娘子呆坐在付和生一邊，干干黃黃臉，灰灰敗敗的唇，凄凄寂寂的魂。

    醫(yī)館掌柜左右環(huán)顧，也只付娘子似拿得主意，催道：“付娘子，這死生之間，盡快拿個主……”

    一語未了，掌柜家的悍妻從屋中沖將出來，將那掌柜推了趔趄，斥道：“你瘋魔了不成？哪個拿不得主意，你叫付家娘子拿主意，你叫她以后如何在付家做人。”

    醫(yī)館掌柜跌足道：“這這……老的老，病的病……”

    掌柜悍妻瞪圓眼：“少扯你娘的臊?！鞭D(zhuǎn)臉又沖付老父道，“付阿伯，都是街坊鄰里，往上數(shù)，說不得祖宗還有交情呢。恕侄媳我說話不中人意，付兄弟如何用藥，還須你這么一家中的老大人來定個主意。”

    付老爹抬起皺巴巴的臉，抖著唇，不聽使喚的手打著擺子，晃得整個人都要搖搖欲墜。

    難啊……

    江石環(huán)著胸倚在一邊壁上，暗自嘆了口氣，付家難事他這個外人不好插手，若是依他之意，左右將死，一劑重藥下去，換個片刻清醒，也好有個交待，強(qiáng)過吊著一口氣一截木頭似得地躺上十天半月。

    付老父慈父心腸，明知兒子時日無多，也不忍他早去十多日……就這么無知無覺等死，又與死了無異。

    付娘子僵死眼珠微微一動，頸間一根青筋浮起，似要說話，卻被掌柜悍妻一把按住，江石耳尖，聽她悄聲道：“不如聽你公爹吩咐?！?/br>
    江石看了付娘子一眼：這是兩難之局，無進(jìn)無退。

    第108章 為母之強(qiáng)

    身處醫(yī)館，耳中聞得啼哭、□□、訴苦，鼻中嗅得苦味、澀味、臭味，目中看得悲、愁、歡、喜。

    江石靜靜地倚在一邊，倦意層層襲來，付和生半死不活躺在榻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被，將死之人，如斷木，如死rou，全無一線生息。付家小廝無比忠心，捧著一盅煎好的藥，張開付和生的嘴，用勺子將湯藥灌進(jìn)喉中，付和生似有知覺，喉間上下聳動，付家小廝兒大喜，伏在榻邊道：“郎主定有救，今日，是郎主自家咽下去的湯藥。”

    一邊老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