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本錢二百，阿娘又曾說過，外頭這樣的湯許能賣出一兩銀，我們農(nóng)家不能與外頭食手相比，賣個三百文如何？”

    江石似笑非笑看他：“我這般辛苦一罐湯只得利二百？”

    江泯瞪圓眼，哼了一聲，不服道：“阿兄不能好高騖遠(yuǎn)，再者，本利對開，已是高價?！?/br>
    江石嘆口氣，殺著鴨子不與他說話。

    江泯急了，跑過去往江石背上一趴：“阿兄又故作高深，不與我明說，你只說我哪里說得不對，阿兄找算一罐湯賣多少銀錢？”

    江石伸出兩根手指。

    江泯呆了呆：“二百文？那豈不是分文不賺，買賣不得利，便算虧了?！?/br>
    江石也驚，道：“你家夫子莫不是個書呆子，進(jìn)了學(xué)堂倒比在家時更呆傻?！?/br>
    江泯不及生氣，驚得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阿兄，你要賣二兩銀錢一罐湯？”

    江石笑道：“只這打算，且先看阿娘煨出的湯到底如何，如有七八分，便可作二兩價賣?！?/br>
    江泯一個轱轆從江石背上翻了下去，踱著步苦思，道：“阿兄，一兩銀子已是天價，你賣二兩，哪個去買？”

    江石理直氣壯，道：“我賣的湯，雖不及進(jìn)上供品，卻也是大江南北難得美湯，在禹京中少說也要賣三四兩一罐?！?/br>
    江泯奇道：“阿兄幾時打聽得京中的賣價？”

    江石平淡道：“既與供品仿佛，想來三四兩也在情理當(dāng)中?！?/br>
    江泯跳腳：“阿兄這樣有失誠信，且要價奇高，未免黑心，有違道義?！?/br>
    江石笑起來道：“我?guī)讜r失了誠信？我既不曾以次充好，又不曾魚目混珠，明碼標(biāo)價童叟無欺?！?/br>
    江泯駁道：“可一罐湯的本錢不過二百文?！?/br>
    江石氣定神閑道：“我曾聽書肆店主道：京中有名筆，名家諸葛灃所制，一支叫價百兩，尚且一筆難求。那諸葛灃莫不也是個黑心筆商？”

    江泯急道：“那如何比較，諸葛先生所制筆乃是名筆，風(fēng)雅無價之物，不可以孔方兄量之?！?/br>
    江石詭辯道：“我的湯也是名品，萬里無一，采春時稠膏，佐以山珍海味，再以秘法煨制，足以媲美皇家供品，食中精品，一湯尚且難求。如何賣不得二兩銀？

    江泯呆滯半晌。

    江石拎著鴨子又詰問道：“名筆為雅，美湯莫非就賤？”

    江泯歪了下頭，想駁又駁不了，悶悶地綴在后面，搬了一張小凳子看阿萁和江娘子煨湯。江娘子看小兒怔忡不解的模樣，低聲問了江石后，笑著搖了搖頭，道：“也罷，書本里的道理要學(xué)，民間百樣行當(dāng)里的行道也須知曉，不然，只學(xué)一肚清高自許?！?/br>
    一罐湯煨一個多時辰，滿屋的鮮香濃郁。江石和阿萁二人的雙眸閃亮，江娘子喜道：“怕是可成?！?/br>
    將湯盛出，將施老娘和江大一道請來坐下，各人分了半碗。

    施老娘在前院只聞得江家灶間奇香，還在心里疑惑煮得什么，這下看著眼前半碗清湯，只覺奇香撲鼻，又聞是拿稠膏蕈煨的，嘖嘖稱奇，江娘子真是了得，稠膏蕈都能煨出這等鮮味，吃了一口，夸贊連連。

    阿萁和江石雙雙嘗了一口，鮮香滿口，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道：這樁買賣可為。

    第64章 借名揚(yáng)名

    一罐湯如何賣出二兩銀子的天價？阿萁左思右想，撓得頭禿也沒想出法子來，江石有心誘她一道去桃溪，道：“小二娘不如與我一道去，你能記會算，省得我哪遺漏了?！?/br>
    阿萁倒是想去，一眼一眼地看施老娘。

    江石會意，對施老娘道：“還有事求伯嬢，我這湯水的買賣若是做得，想請萁娘來家?guī)臀野⒛镬袦??！?/br>
    施老娘抬抬眼，在心底盤算開來：再這般下去，人情越發(fā)欠多了，到時說也說不清，切也切不斷，千絲掛萬絲的，哪里又能撕擄開？再看一心落在江家的孫女，真是……養(yǎng)她一場有個屁用，早晚做了別家人，白為她cao心勞力。

    江娘子在旁幫聲道：“我聽聞嬸娘早年也幫襯著叔公賣過雜貨？”

    施老娘憶起舊事，笑起來，一指阿萁，道：“她爺爺是個不安分的，做過貨郎，也做過走販，我那時是個新嫁婦，跟著他張羅買賣，生生把臉皮練得墻厚。雖辛苦，倒也長不少見識，這天下一樣的水米，養(yǎng)出百樣的人，jian的滑的，憨的傻的，大方的小器的，孝的恨不得割rou熬藥喂老父老母，不順的恨不得敲了老父老母的脊梁骨吸骨髓……唉喲，那富的有潑天的財，窮的倒?fàn)€在路邊。真是看也看不過來，想也想不明白?！?/br>
    江娘子眼眸有什么飛掠而過，笑道：“我私下常與我家夫郎道：嬸娘是個有見識的，不與尋常村嫗一般。誰知，還是輕看了嬸娘，嬸娘這一席話，不知藏有多少道理，不遜大家之言。”

    這一記馬屁拍得施老娘通體舒暢，好似三伏天吃了一碗冰水，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痛快的，擺擺手笑道：“哪有什么道理，不過人老了，愛說個舊事，扯個閑篇，煩得人耳朵里都要生出一層耳垢來?！?/br>
    江娘子接口道：“我素來愛聽這些，嬸娘得閑，我們吃吃茶，說說閑話，打發(fā)打發(fā)時日?！?/br>
    施老娘笑瞇了眼，道：“侄媳，你家買賣紅火，哪有閑暇坐下吃茶?！?/br>
    江大搓手笑道：“不怕，習(xí)賣順當(dāng)，就買個粗婦做活?！?/br>
    施老娘吃驚，怔了怔才夸道：“江大倒是個會疼人的?！贝迦舜蠖脊?jié)儉，尋常人家也沒閑錢余糧買人，幾個富戶也是精打細(xì)算，家中又不缺人手，兒子兒媳哪個做不得飯，掃不得地？便是家中錢多人少的江葉青，也沒見說心疼娘子，要買個仆婦使使。誰知，家中不顯的江大，竟動了買人的念頭。

    江大見施老娘訝異，汗顏道：“我精光一條的閑漢，險些就做了頭上生瘡、腳底流膿的無賴漢，連著大郎跟著我也是飽一頓，餓一頓的。不瞞嬸娘，我初時過繼大郎，就想著哪日死了，墳前有人燒紙，卻沒想過如何將他養(yǎng)得出息，左右凍不死，餓不死，便是我的功德，哪里能料到我江大一個幫閑無賴，竟也有眼下的好日子。只委屈了我娘子，嫁與別個不比嫁我強(qiáng)出幾座山去？我們父子二人，守著一個破屋，無有錢糧，渾混度日。”

    江娘子的眼波帶著絲絲情意，指尖風(fēng)似得掃過江大，笑道：“夫郎過謙，能嫁夫郎是我的幸事。”

    施老娘拍手笑道：“這月老牽紅線自他的道理，過去如何且不去理會，侄兒和侄媳養(yǎng)得一雙好兒郎，以后還有天大的福氣呢。”

    江娘子為施老娘斟了一盞茶，笑道：“借嬸娘吉言。嬸娘不如許了萁娘去桃溪，她這年歲也還恰恰當(dāng)，她又生得臉嫩，更顯小，走在外頭，也不會惹人閑言碎語。再過一二年，倒不好在外肆意走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