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生你腳底板上?！?/br>
    阿萁垂眸，站住腳，收起嬉笑的面容，鄭重福了一禮：“二舅母今日教萁娘的，字字句句都是良言，萁娘定牢牢記在心里?！?/br>
    余氏一怔之后，笑道：“值當(dāng)什么，不過是顛來倒去的舊話，走的路，過得橋多了，哪個(gè)說不出一挑子來。”

    阿萁搖頭，道：“有些人只圖自己明白，卻盼別人糊涂，還有些人，還存心歪騙呢！哪會(huì)說掏心話?！?/br>
    余氏詫異：“你才多大，成日家的怎盡想這些沒趣的？”

    阿萁知道自己放肆了，笑捂著自己嘴，余氏輕蹬了一下她胳膊，訓(xùn)道：“小娘子家家的，想些花啊頭繩新衣裳，將這些撂開去，再想下去，你可要住寺里敲木魚了。”

    “我再不想多想?！卑⑤秸J(rèn)錯(cuò)討?zhàn)?，心里卻推敲著：多思難道不比糊里糊涂著應(yīng)對(duì)強(qiáng)？

    余氏和阿萁邊走邊說，轉(zhuǎn)眼就到了灶間前，前后屋門敞著，里間煙氣繚繞。

    徐氏拿一方松花青布包了發(fā)髻，用襻膊高高系起兩只衣袖，露出腕間一對(duì)素面銀鐲子，攔腰圍了一幅長(zhǎng)圍襖。

    她立在灶前，拿著刀，利索地剁著rou，對(duì)坐那燒火的淑蘭道：“這rou拿小火爊爛煨透，殺的雞等會(huì)便將來蒸?！?nbsp;又教她道，“依我們這兒的禮，有客來家，要燉糖水雞子，一個(gè)也使得，兩個(gè)是大方，再多便是掙面子掙人情，只看來家的是哪家客?！?/br>
    余氏咳嗽了一聲，徐氏轉(zhuǎn)過頭來，阿萁忙搶先叫道：“大舅母！”

    徐氏見是她二人，先對(duì)阿萁笑道：“灶間嗆人，又腌臜，萁娘穿得干凈衣裳，別進(jìn)來沾得一身灰，不如去看看貓兒？要是不愛看貓兒，就去淑蘭屋里坐坐，前幾日她得了一個(gè)不倒翁，搖搖不倒，也有幾分有趣?！?/br>
    她不等阿萁應(yīng)聲，又將臉一拉，沖著余氏冷笑一聲：“我這里外張羅，忙得騰不出一根手指頭，你倒好，白坐著說白話，倒是消閑?！?/br>
    余氏也掛下臉，陰陽怪氣道：“哪敢跟嫂嫂配對(duì)做活，我手腳粗糙，哪入您的法眼。”

    徐氏有客在家，不好爭(zhēng)吵，笑著道：“你別犟嘴不服，你只說說，家常洗菜剖魚，只圖一個(gè)快，連泥帶草，連腮帶鱗，你只說，我可有冤了你？”

    余氏臉都不紅一下，道：“都是泥腿田間婦，哪有這些講究？逢著荒年災(zāi)月，地皮都能吃禿一寸?！?/br>
    徐氏氣得眼抽眉抖，一刀剁下一塊rou，道：“我還道你生了良心，要來幫忙搭手，原是來氣我的，還捎帶著外甥女，是欺她年小聽不懂話，還是存心污她耳朵？”

    余氏扯了阿萁只在門口站著，拉著聲道：“不比大嫂腸子彎兒多，我從來都是一根通到底的?！?/br>
    火灶塘前，淑蘭折著細(xì)柴火，不見半點(diǎn)驚嚇，偷偷沖阿萁擠擠眼，滿是無奈地笑了笑，可見徐氏和余氏慣常吵嘴斗氣的。

    余氏嗆了徐氏幾句，得了些口頭便宜，這才說起正事：“你家大郎呢？怎不見人影？”

    徐氏手一頓，道：“我讓他在屋后頭殺雞呢，可是有什么事？”

    余氏這才拉了阿萁往屋后走，道：“你這做娘的，夜里想的千般主意，日間屁都不放一個(gè)，手里握著令旗，倒遣了先鋒當(dāng)伙頭兵，非得喊他殺雞。我去叫了茂林陪他姑丈一道吃酒去。”

    徐氏立馬會(huì)意，笑起來道：“應(yīng)當(dāng)?shù)模_實(shí)是我失了周全，弟妹費(fèi)心?！庇趾皖亹偵貑柊⑤?，“萁娘怕不怕殺雞？要是膽細(xì)，留在灶間和舅母說說話?！?/br>
    阿萁故意張望著，笑答：“大舅母，我不怕的?！?/br>
    余氏專挑徐氏的刺：“她爹獵得野兔，殺得野豬，她還能怕殺雞的？”

    徐氏嫌手上那對(duì)銀鐲子礙事，退下來塞在腰間，道：“弟妹真?zhèn)€不認(rèn)道理，她爹殺得豬，她便生得鐘馗膽？”笑問阿萁“萁娘，舅母問你，你和你阿姊一根腸子里爬出來的，你阿姊怕不怕殺雞宰豬的？”

    阿葉不怕殺雞，但她不忍，施家養(yǎng)的一窩雞，大都是阿葉從小雞崽一點(diǎn)一點(diǎn)養(yǎng)大。小雞崽一群毛茸茸支著兩細(xì)腿的圓溜球，俱生得一般毛色，一般黑豆眼，阿葉怕與鄰家的混了，一只一只點(diǎn)了朱砂，又一只一只起了名號(hào)。

    這般精心，哪舍得斷頭褪毛剖肚填了五臟廟？

    早些阿葉養(yǎng)大的雞，殺過幾只吃rou，阿葉傷心得躲在屋里直哭，哭得施進(jìn)和陳氏，心頭抽抽地疼。后來還是施老娘想了一個(gè)法子，家中但凡養(yǎng)雞，專揀了母的養(yǎng)，不殺也盡可，留著生雞子，不怕蝕了本。

    阿萁不愿細(xì)說，避重就輕，笑道：“許是不怕的，只是阿姊不喜湊趣，專圍著去看?！?/br>
    徐氏大是贊許，眼中又添滿意，道：“不湊熱鬧才好，少生口舌。”

    陳家屋后幾垅菜地，又種得幾棵桔樹，一小片修竹，經(jīng)冬猶然蒼翠，阿萁抬眼就見大表兄陳茂林蹲在竹林下殺雞，腳邊還放著一個(gè)風(fēng)爐燒著滾湯水。

    余氏剛要出聲喊他，陳茂林手里那只歪著腦袋的“死雞”，忽然“起死回生”，大力拍著翅膀掙脫開來，一路淌著雞血一邊咕咕叫著，飛也似地往山腳桑林那奔逃而去。

    阿萁和余氏雙雙嚇了一跳，怔愣在當(dāng)?shù)?。?/br>
    不解其味

    那雞死里逃生，眼見就要穿林過野回歸山林。

    余氏拍腿驚呼，道：“嘴邊的rou，如何能飛？”話音未落，她一個(gè)箭步就追了上去，余氏雖腰間生著幾圈惰rou，腿腳卻極快。那雞脖子上又挨了一刀，灑得一地雞血，不若平常敏捷，被余氏追攆上來一把拿住翅膀給提了回來。

    阿萁留心著陳茂林，身量既不見高亦不見矮，身形既不見壯也不見瘦，眉眼口鼻雖生得周正卻又不見奪目之處，不兇也不惡，不精也不蠢，不利也不鈍，不爭(zhēng)也不搶，真是當(dāng)當(dāng)中中，平平庸庸，沒有半點(diǎn)的棱角。

    黃氏夸口孫兒穩(wěn)重，也果然沉得住氣，雞走逃后陳茂林面皮微有發(fā)燙，行動(dòng)卻不見半點(diǎn)惶急，還過來招呼了一聲阿萁：“表妹！”

    “大表兄?！卑⑤奖荒侵蛔咛拥碾u引走了心神，虛應(yīng)一聲，掂腳往山林那看去。

    陳茂林輕咳一聲，道：“刀口卷刃，不大利索，我接得小半碗雞血，只當(dāng)雞死透，不料想……”

    不料想那雞精神抖擻，搏力一拼竟走脫去，還濺得陳茂林衣襟上斑斑血跡。

    阿萁度量著他的神色，估猜著他可知曉家中有意將他與阿葉配成一雙？

    陳茂林被看得略有不安，連著目光都開始閃爍起來，強(qiáng)撐著架式，不急不緩問道：“表妹，今次大表妹怎沒來？”

    他這一問，阿萁頓知陳茂林早知說婚一事，看他模樣，心中應(yīng)也是愿意，只他們一家一無所知，好似任由人挑挑揀揀。

    余氏擒了雞回來，拿過柴墩子上豁口卷刃的菜刀，一刀斬下雞頭，罵道：“累我一身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