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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將阿萁夸了又夸,隨口道:“早五更就聽你家響動,可是你嬢嬢趕船去了集市?” 阿萁見問,便點頭道:“嬢嬢將家里曬得干菜、魚鲞筐 去集市賣錢過年?!?/br> 許氏樂得直笑,道:“那是你嬢嬢說笑,你家哪至于這般,定是去買辦年貨。” 阿萁見她臉上的笑又變得勉強,眼里也添了些愁苦,道:“嬢嬢說家里要添丁,多一人嚼用,再不打算得細(xì)些,連稀米湯都吃不起。舊年哪里賣過魚鲞,都是蒸了下飯?!?/br> 許氏笑:“你嬢嬢慣會過活的?!庇株P(guān)心問道,“你阿娘怎好些天不見人?” 阿萁道:“這幾日陰冷,家里沒攏火盆,阿娘去里正家與里正伯娘一道烤火做針線了?!?/br> “難得你阿娘與里正娘子投緣,他家富裕,冬日不缺炭火,屋里暖春似得穿不住厚衣?!痹S氏感嘆。 阿萁也跟著心生感嘆,別家炭火烤得人燥,她家糊個新窗紙都要偷偷摸摸。 許氏年老話多,又問:“你阿爹進(jìn)山了?” 阿萁大人似得道:“冬日沒有進(jìn)項,阿爹隔三岔五就要進(jìn)山獵些野物添補家用。” 許氏收了些笑,搖頭嘆惜:“可惜你堂伯叔連你那些阿兄沒一個張得弓的,不然也多些進(jìn)益。” 阿萁到底年紀(jì)小了些,聽了這話不知如何應(yīng)話。她爹打得一手好獵,先前許氏也帶著堂叔伯求到家中,別說她爹性子爽快,就連苛刻的施老娘都沒有二話,農(nóng)家艱難啊。無奈,她爹教得用心,她的那些堂叔伯愣是沒有一個學(xué)會的。 她爹心里沒成算,說話直愣,眼見自己這些個堂兄弟垂頭喪氣,也不知說提氣話,反道:“半載一年,能練得手熟?!?/br> 堂叔伯頓時心涼了半截,腿也軟了,手也沒了勁,一日比一日敷衍,過后不了了之。 許氏猶不死心,又帶著長孫上門。 她的這個堂兄心大眼窩淺,箭沒練好就急著要跟著進(jìn)山。她爹本已應(yīng)下,施老娘卻撒潑不干,虎著臉攔了話頭,罵兒子道:“他連著夾生半熟都不算,有個萬一,可是你擔(dān)?你家中還有老娘妻女呢?!?/br> 她爹囁嚅小聲道:“阿娘,不至于此?!?/br> 施老娘怒道:“淹死的鬼十個九個都是會水的,你生得豹膽,大包大攬,這事不許應(yīng)下。你堂堂男子,落不下臉面,阿娘老皮老臉幫你將話回了去?!笔├夏镎f一不二,回過身就將此事拒了,兩家為此還生過一陣子氣。 眼下許氏說起舊事倒也不是怨懟,自家兒孫不爭氣,怪不得他人,再說縱有怨氣,與一個稚童論得什么長短。 可憐阿萁笑得腮幫子都疼聽著許氏絮叨,還要攔著汪汪直叫的黃毛狗,偏自家的狗如同見到生敵死仇,翻著唇,齜著牙,壓著腿,恨不能撲上去一場撕咬。 許氏略有心虛,施二家養(yǎng)得肥狗,家中孫兒饞rou,私下討論要偷偷將狗殺了吃rou。她知曉后,嚇出一身的汗來。妯娌施老娘無理都要強占三分地,殺了她家的狗,那還了得,屋都要給耙了去。 偏這狗精怪,竟也分得好賴,每見施大一家就要狂吠不止,每遇施大小幺孫,瞅四下無人必要追咬,將人嚇得嚎哭奔走。 許氏知后自是心疼,上門與施老娘理論,反被施老娘反問到臉上:“我家狗常日都是避人走的,緣何只對著你家小幺逞兇,大嫂可有問你家小幺,往??赡媚嗤粮泶袢訃樳^它?!?/br> 許氏啞口無言,理短氣虛,她又不是咄咄逼人、口尖舌利之人,反紅著臉回去將小幺孫教訓(xùn)了一頓。 黃毛狗兇相畢露,個雖不大,森森尖牙交錯,許氏看得心里發(fā)怵,不敢近身上前,酸笑道:“雖費米糧,倒是護家好狗?!?/br> 阿萁死死攔著狗,臉上帶著一抹潮紅,道:“大嬢嬢,我先將狗關(guān)院中再來拿稻稈。”她說罷,連拖帶拉抱起黃狗,踉蹌蹣跚地往家趕。 黃狗在她懷里嗚嗚直叫,瞥見許氏,又是連聲怒吠。阿萁忙低喝:“再亂叫,生餓你一宿。” 她小貓叼大鼠似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黃狗抱回了院中,大冬天愣是累得鼻尖冒汗,阿葉聽到動靜,出來一看,奇道:“你不是去屋后抽稻稈,怎與狗玩鬧在一塊?” 阿萁兩頰緋紅,擦了擦汗,道:“在屋后遇見大嬢嬢,大黃兇得要咬人?!?/br> 阿葉心腸柔軟,家中養(yǎng)的雞、鵝、狗無一不是心頭好。施大施二兩家毗鄰,共用一垛院墻,農(nóng)家土墻低矮,小兒頑劣,常攀上墻頭拿碎石泥塊砸狗,聽得人聲,又嘩啦散去。阿葉每見都心疼不已,只不好為這些微末小事爭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黃隨我進(jìn)屋?!卑⑷~招招手,又夸阿萁,道,“畜牲沒輕重,萬一嚇到大嬢嬢,說不得惹出一場官司,先牽回來是正理?!?/br> 黃毛狗顛顛地跑去阿葉腳下撒歡,阿萁勻過氣,道:“我稻稈都還扔那呢,這就搬了家來?!?/br> 阿葉笑道:“搬好了歇一會?!?/br> 阿萁點頭,想了想又與阿葉道:“大嬢嬢還問嬢嬢是不是去了集市,問阿爹是不是去打獵,又問阿娘怎不在家中?!彼谥綔惖桨⑷~身邊,壓低聲,“倒似不錯眼只管盯著咱們家看。” 阿葉不以為然,道:“兩家挨近,知曉又不奇怪?!?/br> 阿萁笑起來,問道:“那阿姊可知現(xiàn)下大堂伯是在家中呢,還是在田間?” 阿葉哪里會知道,皺了皺鼻,嬌斥道:“是是是,只你最有理。” 阿萁吃吃一笑,道:“我聽大嬢嬢話影,似是要說什么,又嫌我年小,不愿多說?!?/br> 阿葉一直知曉自己的meimei從小聰靈,當(dāng)下道:“家中事自有嬢嬢和阿爹阿娘做主,不與我們相干?!?/br> 阿萁扮個鬼臉,道:“阿姊說錯話了?!?/br> 阿葉將自己的話放回肚中細(xì)思,仍是不解哪里出錯,問道:“阿姊說錯了哪句話?!?/br> 阿萁踮起腳,貼著阿葉耳朵,嘻笑道:“咱家呀只有嬢嬢一人做主,阿姊你說你是不是說錯了?” 阿葉見她刁鉆得有趣,只輕擰了一下她臉頰,笑著作罷。 第3章 老而為賊 冬日天黑早,不到申末就已看不分明,農(nóng)家為省燈油錢,早早便開始燒火做飯。阿豆在外野了一天,雀兒沒捉得一只,混了一身的泥回來。 阿萁要牽她去洗手,取笑道:“哪來的泥雀,好大一只,能腌幾缸的雀鲊。” 阿豆將手一抽,一頭鉆進(jìn)灶前,道:“姊姊,我?guī)椭鵁?,反正要臟手,末了再一道洗?!?/br> 阿萁大驚,上下看她:“這哪來的懶丫頭?怎生得與我阿妹幾分相像?!?/br> 阿豆抽一小把稻稈麻利扭成草團,噘著嘴道:“嬢嬢說了要儉省,我少用點水好合她心意?!?/br> 阿萁和阿葉相視一笑,道:“好大的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