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灘鮮紅，發(fā)現(xiàn)那是粘的，是腥的，屏幕里被他打死的那個角色還正緩緩倒下，就跟屏幕外面的少年一樣。

夜仔不屬于真正的黑道，可就像他們專屬的名字一樣，他們更不屬于光明。這群無所事事的青年更像是行走在日與夜的邊緣，就如各大幫派的后備軍。五金街上，道上的紛爭時刻上演，不同的夜仔也會各自站隊，跟不同勢力找來的rou盾似的，憑著年輕的熱血搏殺在第一線。

重傷乃至死亡都在這條街上見怪不怪，浦亦揚(yáng)直到此刻才見識到這一幕，過去的一段時間里他喝了太多酒，他的大腦是混沌的，他麻痹了自己。他把這條街當(dāng)成自己的逃亡之所，卻忘記了，這里還有另一個名字。

法外之地。

各方勢力于這條逼仄幽深的街巷里盤根錯節(jié)，他只看到了眼前的一點(diǎn)陰影，卻尚未理解那背后的一大片真正的黑暗。

他從打手們的叫罵聲中隱約明白過來，小金是惹了一個叫坎爺?shù)娜?。坎爺已不再是夜仔那么簡單，他背后還有一個更大的組織，經(jīng)營著一些黑色和灰色生意，最近要弄一些新藥，正缺專門試藥的“藥仔”。小金實(shí)在太缺錢了，最終決定鋌而走險，去找坎爺合作，結(jié)果事到臨頭，不知是惦記起了家里的老母親和小妹子還是怎么的，又反了悔，從坎爺手里逃了出來。

坎爺?shù)囊馑己苊靼?。沒人能這么耍弄他，如果像這樣不講“信用”的藥仔多了，他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所以他們必須追回小金，殺雞儆猴。

浦亦揚(yáng)不記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或許他是看不得自己朝夕相處的好兄弟就這樣被活生生打死，或許他只是希望為已經(jīng)沒有進(jìn)氣的兄弟勉強(qiáng)留一個最后的體面。他只記得小金死了，挨打的人成了他自己。

那些人邊打邊罵，說他是坎爺?shù)囊粭l狗，把他丟到了外面的巷子里。

他像一條死狗一樣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有人踩著他的肩膀，跟檢閱商品似的，強(qiáng)迫他攤平四肢。

他聽見那人說：“這小子還行，看著夠新，應(yīng)該還沒染上什么病。弄去試藥的話，大概能賣不少錢?！?/br>
所謂“試藥”，是道上的黑話，專指去試新型毒品。小金就是不肯做這個，所以死了。

浦亦揚(yáng)聽到這兩個字，終于掙動了下，又被人在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踹得他的胃好像移到了胸腔里，擠得心臟都戰(zhàn)栗起來。

“老實(shí)點(diǎn)！”那人踢踢他的臉，“不然還有別的好去處等著你！”

浦亦揚(yáng)下意識地掙扎，他被踢得在地上翻滾，眼鏡早就沒了，朦朦朧朧看見地上有一點(diǎn)金色，那么鮮亮的金色，他知道那是什么，拼了命地想去夠到它。

別人自然也看見了：“金子？你還有這種寶貝？是從什么地兒偷來的吧？還不趕緊孝敬給爺爺們！”

他一腳踩住了浦亦揚(yáng)的手。

十指連心，浦亦揚(yáng)疼得發(fā)出一聲嘶吼。

他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蠕動著，還想從那人鞋底下擠過去，到了這一刻，他忽然發(fā)現(xiàn)，那是他唯一不想失去的東西。

那個嘍啰又抬起了腳，儼然想更用力地踩下去，可是他沒有完成這個動作。

他被人推到了一邊，這一次結(jié)束得很快。浦亦揚(yáng)隱約感覺到，站在他身邊的換了人。

一個少年的聲音大聲說著：“老大，他們跑了哈哈哈，膽小鬼！”

另一個少年說：“這是不是不太合適？我們才剛來這里，舅舅說，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哼，怕什么？我用不著吳叔的人?！钡谌齻€人的聲音響起來，冷冷的又很清澈，像一柄淬了月光的小刀，“到處弄得臟兮兮的，一堆垃圾，真是礙眼。把這里好好收拾一下，還有那個什么坎爺，告訴他們，這條街以后就是我的地盤?！?/br>
浦亦揚(yáng)努力地抬起了腦袋。

他看見了站在面前的人。那是個比他想象中還要小一些的少年，最多不過十二三歲，纖瘦的身材裹在一件與年紀(jì)并不大相稱的皮大衣里，黑色的頭發(fā)軟軟地垂在耳朵下方，如果不是那雙太亮又太兇狠的眼睛，那人看著就像個精致得過了頭的女孩子。

少年也看見了他。

“喂。”少年皺了皺眉，在他面前彎下腰，戴著皮手套的掌心托著屬于他的那枚金幣，“這是你的？”

浦亦揚(yáng)艱難地點(diǎn)點(diǎn)頭。

少年借著月光打量了下那金幣，眉毛皺得更緊，十分不爽地說：“成績這么好，跑這里來混什么？你腦子是壞了嗎？”

他動作粗魯?shù)匕呀饚潘Φ搅似忠鄵P(yáng)臉上。

浦亦揚(yáng)怔怔地，有些不明白為何這個漂亮少年會突然生氣，又很驚訝對方居然知道這金幣是他拿獎贏來的。他用最后一絲力氣伸出手，急切地把那金幣握在了手里。

“老大，這個人怎么辦？要把他帶回去嗎？”

“又臟又臭的，誰要他。扔這了，讓他睡會，睡飽了自己滾?！?/br>
浦亦揚(yáng)聽到少年氣鼓鼓地說著，隨后，一件帶著溫度的衣服從天而降，罩住了他在寒風(fēng)中又青又紫，還在淌著血的臉。

他真的安穩(wěn)地睡了一覺，睡到第二天，他就離開了五金街，而且再也沒有回去過。

那件衣服其實(shí)很小，也很薄，可幾乎成了他沒死在那個晚上的唯一理由。

時至今日，他好像還能感覺到那衣服上的味道……

浦亦揚(yáng)睜開眼睛。

不知不覺間天已破曉，他身上居然真的蓋著一件衣服，一件泥濘斑斑，快要看不見原本亮黃色的沖鋒衣，而鳥窩的另一邊，已經(jīng)空了。

第三十五章

不僅空了，而且他還記得躺下去的時候自個是睡在外邊，這一晚上的時間，他居然挪到了里面。

夜里的大風(fēng)吹垮了窩棚靠外的一半頂，靠外那塊地濕了大半，他就睡在那條干濕交界線上，若是自己睡熟了擠過去的，還不至于這般巧。

浦亦揚(yáng)原地坐了一會，笑了笑，拿上衣服爬出去，剛巧看到另一個人走回來。

一晚上過去，向泓不靠拐棍也能自己站著了，看來那條腿確實(shí)并未傷筋動骨。最高不超過十度的大清早，他就穿了件自己手制的無袖襯衫，胳膊上和臉上都亮晶晶的，也不知是蹭到的雨水還是汗。

“喂，我找到了路。”他沖著浦亦揚(yáng)喊道，語氣里滿是興奮，“睡醒了就快走?！?/br>
浦亦揚(yáng)能理解他為何這般高興。前個晚上他負(fù)責(zé)去找吃的，結(jié)果鎩羽而歸，一定自覺在浦亦揚(yáng)面前丟了丑。眼下的小向總身上那股驕傲到頭發(fā)絲的神氣勁兒又回來了，想必一大早出去探路，就是為了扳回這一城。

他當(dāng)然配合地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地穿著林子，浦亦揚(yáng)手里撈著那件外套，對向泓說：“昨晚謝謝你?！?/br>
如他所料，潔癖的小向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