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繼續(xù)道：“皇帝用褚家全族性命，威脅褚鮫，褚鮫不得已，使用褚氏已經(jīng)禁用的醫(yī)術(shù)，以太子至親，也就是聞擎的血，調(diào)配藥方，醫(yī)治太子?！?/br>
    虞華綺瞳孔驟然緊縮，心逐漸墜到冰窖。

    她僵硬地吐出幾個字，“姚城大昀河。”

    賀昭頷首，繼續(xù)道：“太子用了藥，很快便痊愈。但此病時常會復(fù)發(fā)，為了調(diào)理太子的身體，每月十五，聞擎都會被取一次血，給太子入藥。”

    清冷夜風(fēng)吹過，拂過虞華綺發(fā)梢，幾綹柔軟青絲揚(yáng)起，掃進(jìn)她的眼睛，刺得她猝然滑落兩滴淚來。

    她的嗓音干啞得不成樣子，“邀月樓?！?/br>
    賀昭對此視若無睹，“聞擎十二歲時，太子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他無需再被每月取一次血，兩月一次即可。但這么些年，太子總有受傷染病的時刻，他被取的血，又何止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年幾次？”

    “柳城，還有最后一站，我要知道前世的事?！?/br>
    “前世范秉謀反，太子重傷，這些你都知道。太子傷勢過重，為此，皇帝取了聞擎大量血液。聞擎被送往封地的頭兩年，其實(shí)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br>
    虞華綺蒼白的面容之上，沒有任何表情，她吐出兩個字，“烏篷?！?/br>
    烏篷是三個月前，衛(wèi)敏游歷過的最后一站。她在烏篷逗留半月，隨后，就調(diào)轉(zhuǎn)方向，啟程往西北，去了銅門關(guān)。

    賀昭聽了衛(wèi)敏前面的行程，是從皇城一路往南走，他正猜測著，衛(wèi)敏下一站，是否會去更南邊的，溫暖富庶的楊城。

    虞華綺沒有再理賀昭，她渾身涼透，近乎麻木地進(jìn)了馬車。

    馬車內(nèi)，靜悄悄的，沒有一絲活人氣，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良久，蜷縮在冰涼地面的虞華綺，傳出一聲近乎嗚咽的哭泣。

    回憶紛至沓來。

    從前許多疑惑之處，全都有了解釋。

    虞華綺想起，昔日在滸嘉圍場，有人傳言，太子受了皇帝責(zé)罰。聞擎原好好的，那天下午，面色忽然蒼白，甚至次日，就發(fā)熱昏迷。

    她多傻啊，以為聞擎是染了風(fēng)寒。

    她多壞啊，在聞擎那么脆弱的時候，還只知道纏著他給自己烤兔子。

    回想起那日，火堆邊忽而濃重的血腥味，虞華綺的淚霎時暈濕了裙擺。

    幾次三番，她幾次三番在聞擎面前提起，他手臂的傷，還非逼著他用祛疤的藥。他是不是很難過？

    虞華綺哭得仿佛溺水的人，幾乎喘不上來氣。

    她記起自己曾笑嘻嘻地問聞擎，他幼時的趣事。

    當(dāng)時聞擎絞盡腦汁地想，幾乎是硬擠出幾件，并不算多有趣的事。她卻笑話聞擎冷淡無趣，連童年都比旁人寡淡些。

    此刻再想，逼聞擎回憶童年，是多殘忍的一件事呢。

    生母早逝，苦苦在那吃人的皇宮里，求得一線生機(jī)，最常見的，便是刀和血，還有滿身的疤痕。

    除了一片腥紅，能有什么趣事？

    虞華綺總以為聞擎很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無所不能，即便再難的局面，也總有辦法扭轉(zhuǎn)乾坤?？赡且荒昴辏淮未蔚母顁ou取血，他究竟是如何熬下來的，她從不知曉。

    聞擎推開車門，看到哭得狼狽，蜷在地上縮成一團(tuán)的虞華綺。

    方才在宮變中，面對無數(shù)□□短劍，血影白骨都面不改色的他，神情霎時染上驚慌。

    他彎腰，將哭得濕漉漉軟綿綿的小姑娘抱進(jìn)懷里。

    虞華綺靠在他堅(jiān)實(shí)的臂彎中，似乎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她抱著聞擎的右手，倏而哭出了聲。

    聞擎叫她哭懵了。

    范秉生性狡詐，背著他，和容易被控制的榮王攪在一起，毫無預(yù)兆的，在今夜發(fā)動宮變，刺殺皇帝。此刻，宮中的羽林軍，一半跟著榮王范秉作亂，一半護(hù)著皇帝。

    他有暗衛(wèi)相護(hù)，并未出事。

    宮中淪陷，消息難以傳遞，他也是直到剛才，才知道這小姑娘為自己的生辰，準(zhǔn)備了什么。聞擎親自下手，誘來的范秉，故而對范秉的反水，早有對策。

    他在宮中，剛趁亂布置好一切，就聽到老管事傳進(jìn)的消息，怕小姑娘難過，硬是中途抽了半個時辰，出來尋她。

    誰知人哭成了這般？

    “好孩子，不哭了。我回來晚了，辜負(fù)了阿嬌一番心意，阿嬌委屈了是不是？”

    前方，噠噠馬蹄聲愈發(fā)鮮明，還伴隨著百姓被踩踏的驚叫聲，混亂極了。

    ☆、第60章第六十章

    淚水濡濕了虞華綺整張雪白的芙蓉面, 她環(huán)著聞擎的脖頸, 用濕噠噠的臉頰去貼聞擎的，沉默而溫存。

    聞擎看不見她的表情, 只感覺到有淚水順著自己的側(cè)臉，不斷滑落。

    他單手抱著虞華綺，騰出右手，用略嫌粗糲的指腹, 拭去她滿臉的淚, “別哭?！?/br>
    虞華綺皮rou嬌嫩, 臉頰原就被淚水蝕得刺痛, 再被聞擎這么一擦, 頓時痛得更厲害了。她桃花眼一眨，猝然滾落幾大串眼淚。

    聞擎見哄不住，只得低聲同她解釋，“我不是故意不回去。方才榮王聯(lián)合范秉, 逼宮了。此刻宮內(nèi)正亂著，皇帝和懿王都被困其中。今夜很關(guān)鍵，或許……”

    虞華綺聽到范秉逼宮, 嚇得攥緊了聞擎的衣領(lǐng)。

    她剛哭得太猛, 這會正哽咽著, 說不出話, 卻仍是竭力從濕啞的喉嚨中擠出幾個字, 近乎慌張地打斷聞擎的話。

    “懿王可受傷了？”

    聞擎臉色一黑, 這小沒良心的, 榮王逼宮謀反，自己也在宮里，她不關(guān)心自己，反去關(guān)心那八竿子打不著的懿王。

    虞華綺見聞擎不回答，心口一緊，也不叫聞擎抱著了，慌慌張張地落地，伸手去扯聞擎的衣袖。

    她哭得渾身發(fā)軟，哪里站得穩(wěn)，險些摔倒。

    聞擎眼疾手快，攔腰把她撈進(jìn)懷里，蹙著眉，用力抱緊她，不許她再亂動。

    “懿王無事。”

    虞華綺聞言，靠在聞擎懷里，淚如雨下，“聞擎哥哥，我，我都知道了?！?/br>
    恰在此時，前方街道徹底陷入混亂。無數(shù)的馬蹄踏過攔路百姓，朝皇宮方向奔襲而去，火光亮徹深夜，嘶吼呼救聲響徹長街。

    混亂間，聞擎沒聽清虞華綺的話。

    他雖在意虞華綺關(guān)心懿王，但時局紛亂如斯，他實(shí)在無暇吃閑醋。

    “阿嬌，抱緊我?！?/br>
    話音剛落，聞擎就抱起虞華綺，飛速消失在黑夜中。

    他沒有送虞華綺回虞府。

    方才踏過南大街的，是榮王從魯州調(diào)來的十萬鐵騎。魯州離皇城很近，這些士兵一旦闖入宮，被范秉和反叛的羽林軍殺得措手不及的皇帝太子，勢必會一敗涂地。

    榮王一朝得勢，自立為帝，肯定會打虞華綺的主意。因此，如今的虞府，對虞華綺來說，已經(jīng)不算安全。

    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