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碗酸梅湯……”他話還沒說完，嘴就被李順側(cè)頭堵上。

外面夏日炎炎，知了悶聲的叫著，府外傳來了打冰盞兒的‘得兒錚—錚’的響聲。四兒端著酸梅湯，側(cè)耳聽了下屋子里的動靜，偷笑著喝了口手上的酸梅湯，轉(zhuǎn)頭走了出去，嘴里唱著：“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第二十一章

夏去秋來，溫庭玉儲的那點藥材早喝完了。雖然只吃些藥店里就能找到的補(bǔ)品，溫庭玉的身子仍然是一天好過一天，十月的時候就去會賢堂唱了次堂會。他歇了大半年，雖只唱了一場，就立刻搶回了第一紅旦的位子，人人都翹盼著他身子大好的那天。

林玉宏一直到了十一月才帶著新夫人回來，他一回來，就趕著包了會賢堂，連喜宴帶慶功一次請過。因為是在會賢堂里請的，少不得請了北京頂尖兒的角兒過來，什么段正山程秋君全過來了。溫庭玉是李順義弟的事情傳了滿北京，練兵處的人都攛掇著讓李順把溫庭玉叫過來，讓大伙好好過次癮。

李順向來不喜歡溫庭玉再在這些人中間打滾，但終究回家跟溫庭玉說了。溫庭玉倒有自己的打算，這些口子，林玉堂叫人給他帶過兩次話，隱隱透出他不去南方，李順便會前途堪憂。

溫庭玉瞞著李順打探下來，知道有段褀瑞一力保舉李順。雖然林家在朝廷里活動過幾次，但總有段祺瑞替他擋住。他雖然不大擔(dān)心李順的前途，卻更知道林玉堂的手段。溫庭玉合計了幾天，明白為今之計便是盡快復(fù)出以防不測。這些日子他串了幾場堂會下來，又冷推了幾個請，李順又為了他和刑部侍郎撕破了臉，這北京城里念著他風(fēng)sao的人就少多了。但抵不住聽?wèi)蛑L(fēng)日盛，他這七年打的名聲仍足以讓他在北京城穩(wěn)穩(wěn)的坐著頂紅旦角的交椅。

溫庭玉站在李順旁邊，桌上正行酒令。和林玉宏交好的大多是出身上層的漢人，自然行的是雅令。這風(fēng)雅的玩意兒，李順是不行，多數(shù)是笑著認(rèn)罰，說個笑話，喝上三盅酒。但饒是他酒量再好，幾圈下來也是微醺了。溫庭玉不愿李順喝多，他是令官，見又快到李順了，于抹著骨牌，想著李順會的那幾句詩詞，要拆一副合適的牌出來。

溫庭玉平日拆牌拆的好，可如今李順微醺，拿著酒杯直直的看著他，看的他一陣心慌，手底下也亂起來，竟拆了副亂七八糟的牌出來。

“左邊長么兩點明?！睖赝ビ衲弥?，咬著嘴唇看著李順，見他擺擺手，剛想自己替他行令，飲那一大海就飲了，突然聽到一把甜柔的嗓子從他身后響起來：“日月雙懸照乾坤?！?/br>
溫庭玉一怔，轉(zhuǎn)頭看到程秋君點頭對他笑了一下，又坐到林玉宏身邊說：“我剛才跟臺子上都看見了，你們這些人，都欺負(fù)著李鎮(zhèn)統(tǒng)。這在坐的除了令官，哪個不能替他行令，偏要灌著他?！闭f著又點了點林玉宏的胸脯說：“玉宏，今兒是你的宴，倒灌起人家來，羞也不羞?！?/br>
林玉宏摟著程秋君笑起來說：“瞅瞅，牙尖嘴利的，我們都等著庭玉救義兄呢，你倒是打了我們岔?！?/br>
程秋君不依起來，跟林玉宏調(diào)笑了兩句，又瞟了一眼李順說：“李鎮(zhèn)統(tǒng)，今天這杯酒是我救的。您可別忘了?！闭f著又看向溫庭玉說：“這說救，我才說了一句，還有后面的呢。我可沒什么酒量，指不定說的不好被罰了，倒要鎮(zhèn)統(tǒng)救我了?！闭f著又瞟向了李順的臉。

溫庭玉自己本是這樣的人，怎么不知道程秋君的意思？他垂眼看了下李順無動于衷的臉，又翻了翻牌，抬頭看向程秋君說：“右邊長么兩點明?！?/br>
程秋君靠在林王宏懷里把令都對上了，偏最后一句差了個韻。他舉著酒杯說：“李鎮(zhèn)統(tǒng)，秋君才疏學(xué)淺，還是沒救下來，這三杯，罰我不知天高地厚。”他正要喝酒，聽李順在旁邊說：“程老板，這酒還是得罰我?！闭f著連著喝了三杯酒，又笑著對溫庭玉說：“庭玉，程老板都下來了，該你上臺了吧。”

溫庭玉看著李順，眼睛彎起來說：“我今兒說好了不彩唱，不如就跟這兒吧。林大人，您點哪出，我就唱哪出?！?/br>
林玉宏還沒開口，程秋君就搶著開了口說：“溫老板，我出道兩年多了，還沒見過您唱思凡呢?！?/br>
溫庭玉看著程秋君一笑說：“程老板點的段子，我先記下了。”又笑著對林玉宏說：“林大人，您要聽哪出？”

程秋君被溫庭五不軟不硬的碰了回來，轉(zhuǎn)頭又看到林玉宏看著溫庭玉的笑臉出神，嘴角一撇，暗地里擰了下林玉宏的大腿。

林玉宏呼痛，轉(zhuǎn)頭看向程秋君，咬著他耳朵說：“怎么著，吃醋了？你別說，你還真沒這溫庭玉有風(fēng)情。”他握著程秋君要擰過來的手說：“不過我就喜歡你嫩。”說著抬起頭來說：“就唱思凡吧，回頭讓你唱多了，遺山非跟我們拼命不可?！?/br>
在座的都轟笑起來，李順也不臉紅，手肘杵在八仙桌上，捏著酒杯看著溫庭玉。溫庭玉沖他笑了一下，走到一邊開聲唱起來。

溫庭玉手到眼到，清唱而已，他眼目迷離，手指隨點，似乎真的變成了個思春小尼姑身在廟里，對著佛像念著萬丈紅塵。

一直到他唱罷，走回到桌邊坐下，這一桌人都沒說話，倒是程秋君咬了咬嘴唇，大聲叫了句好，帶頭拍起手來。

溫庭玉微微欠身，坐下來吃了杯酒，轉(zhuǎn)頭看見李順還是那么看著他，臉紅起來，推了推李順說：“大哥，看什么呢？”

李順等溫庭玉叫出大哥兩字，才知道倆人在外面，總歸不好太放肆。他咳了一下直起身來，又轉(zhuǎn)頭對林玉宏說：“說回來了，過些日子就是圣上大婚了吧。大婚歸大婚，下面的軍餉可催了幾次了，玉宏，上次我跟你說那事兒，你二哥有什么話沒有?！?/br>
林玉宏笑著說：“那事兒，我哥說要坐下來談才好，明兒下午你有空沒？”他見李順點了點頭又說：“得了，這些事兒都明兒再說，今天不談公事兒，都給我接風(fēng)賀喜。知道不，我屋里那個。”他在腹前比了個圓弧說：“要不怎么現(xiàn)在才到北京呢?！?/br>
席間的人都笑起來，連連賀著，菜流水一樣上來，臺上又演起戲來。杯觥交錯中，李順總不愿溫庭玉喝多，替他擋了多數(shù)的酒，自己喝的醉醺醺的。溫庭玉心疼的替他多夾了些菜，自己又轉(zhuǎn)身去找伙計要解酒藥。他一直問到廚房才要到，正走回去，突然聽見有人在他身邊說：“溫老板，我們家二爺說，明兒上午請您去趟他家?！?/br>
溫庭玉一驚，轉(zhuǎn)頭一看正是楊興。他咬了咬嘴唇說：“楊管家，咱們也是老交情了。明人不說暗話，你叫大爺死了心吧，也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