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還沒回來，楚長柯又熬了魚湯，端了一碗坐在小刀身邊，依舊是不知道說什么，將熱乎乎的魚湯塞到小刀手里。

小刀低頭看了一眼，就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捧在懷里取暖。

“你知道么，我哥比我大九歲，我開始記事兒起，他就已經(jīng)在管聽風(fēng)樓的種種事宜了。我們沒有父母，沒有扶持我們的人，有的只是很多下手和管家，那個領(lǐng)養(yǎng)我們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也不曾見過我們，只是每個月送來一些物品。我哥疼我，小時候大多數(shù)好東西，都是被我搶了去。他假裝當(dāng)做被我搶了……后來我才知道，他就是刻意讓給我的，但又不想讓我覺得是他不想要給我的，或者只是因?yàn)樗蹛畚摇！毙〉墩f著說著低下頭，捧起魚湯抿了一口，“對不起，胡言亂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br>
“我知道的?！背L柯說。

“后來，我哥哥忙，沒有人陪我玩，我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所以就整日在藏書閣里看書，什么書都看，妙趣橫生的，枯燥無味的，博古通今的……每到黃昏時分，菜頭忙完了，就會到藏書閣來接我，然后我跟他講今天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我么總是在那個時候暢談一番，最是痛快，然后一起回去吃飯，睡覺?！?/br>
楚長柯側(cè)了側(cè)臉，看著小刀淡然的樣子，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是那么撥拉這一方小算盤，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精明而貪財(cái)?shù)男≌乒?，又怎么會有人知道，關(guān)于小刀的背景和身世？就連自己靠近了他那么久，如今也不過才知道一個真相。

他以為自己懂他，其實(shí)他什么都不懂。而如今小刀愿意主動跟他講起自己的故事，他的心里竟是雀躍的。

“再往后，菜頭發(fā)現(xiàn)我越來越聰明，也可以做事了，就讓我一起幫著打點(diǎn)一些樓里的事務(wù)。即使我那個時候還小，但已經(jīng)知道菜頭在做的是非常危險(xiǎn)的事，所以，我知道我作為他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弟弟，不論什么時候，都應(yīng)該站在他身邊。支持他，輔佐他，保護(hù)他?！毙〉缎α诵?，神色就似乎是想起了往昔一樣，目光變得悠遠(yuǎn)，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瓷碗的邊緣，“我擅長權(quán)謀，思慮，算計(jì)，在這方面，竟?jié)u漸超越了他，我是他身后最好的一把刀?！?/br>
“他當(dāng)然也不會沒有意識到這一點(diǎn)，我可以幫他做很多事，給他省去很多麻煩，但同時那些事都是很危險(xiǎn)的事，也許會波及到我，傷害到我。記得我說過有一次我哥跟我不到而別？就是他知道有人要來殺我，所以他要在那些人動手之前，先去將他們殺了。就是那一次，他險(xiǎn)些賠上自己的性命。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已經(jīng)有了覺悟，不論以后發(fā)生了什么，我站在誰身邊，又或者世事多么多變，我們兩個絕不會背叛對方。那時候，我只有十四歲。顯然我哥哥不想讓我卷入這樣的事情里去，他訝然于我的謀算思慮，又擔(dān)心物極必反，對我來說，這樣將來未必會是一件好事。所以他想一個人承擔(dān)下所有的事，他要一個人扛起聽風(fēng)樓，而作為少年，或者說，在他眼里還是孩子的我，他就自私地保護(hù)起來，讓我遠(yuǎn)離這些骯臟，人情，世道，讓我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只做一個懂得過日子的小掌柜?！?/br>
楚長柯無話可說，伸手捉住了小刀的手，他手里的魚湯已經(jīng)不再冒著熱氣，而變得溫涼。而小刀的手依舊是涼的，像一塊白玉。

“他為了保護(hù)我，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事，只為了我可以不用去揣度世上險(xiǎn)惡的人心，不去碰那些陰狠的算計(jì)，他想告訴我，這個世界是美好的……還是值得相信的，是值得去……愛的。”小刀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起來，眼眶紅了，似乎在拼命的忍耐，“他一直在保護(hù)著我啊，一直。他留住了對我來說，最珍貴的東西，讓我怎么能……”

話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

楚長柯咬緊牙關(guān)，定定地看著小刀，忽然長臂一攬，將他緊緊擁住。

“我也會保護(hù)你的……”他聽到自己囔囔的聲音，像個沒出息的大男孩，“我也會保護(hù)你，還有你哥哥?！?/br>
“可是你沒有?！毙〉犊蘖?，“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

☆、平息

?　　天下大霧，遠(yuǎn)處的山白茫茫一片，此時天邊魚肚白，正是云霧聚集于山下之時，只隱約露出幾個青色的山頭，薄弱的晨光照進(jìn)山林，也不知是不是因?yàn)樘焐欣涞木壒?，莫名給人一種寒冷的感覺。

山間的小路上，正有兩人騎著一黑一棗的馬緩奔下來，看著還有段距離，不過一炷香時間，兩人就到了山下。山下的村落中房屋鱗次櫛比，雖不比京畿之地，卻阡陌交錯，有安和親近之感。

只見棗色馬上的少年勒住了韁，拗著馬韁在原地踏圈，左顧右看了一番，徑直往一處客棧小跑馬而過，后面腰上帶刀的英武男子見了，也連忙跟上。

兩人將馬栓在門前的馬樁上，少年身著水色長衫，抖了抖袖子，看不出喜怒，徑直進(jìn)去就給柜臺上扔了一小塊兒碎銀：“上菜，清淡點(diǎn)的，還有熱茶，越開越好，一炷香之后就要離開?！?/br>
那店小二哎哎了兩聲，慌忙拉開抽屜找錢，一抬眼那位少年卻已經(jīng)往客桌走去了，只慌忙喊：“好嘞……那個您的找錢，客官！”

還沒喊完眼前身影一掠，一身黑衣的挎刀男子就到了面前，直接從他手里拿過找錢，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好意思?！?/br>
店小二見他徑直走到那少年那桌，心知兩人是一道的，也變沒多話，沒一會兒就上了一葷一素，兩萬熱粥，熱茶，看兩人風(fēng)卷殘?jiān)埔粯映酝炅耍膊徽f話，談笑，徑直就走了。

“真是奇怪的兩人啊……”店小二撓了撓腦袋。

楚長柯和小刀這么一上路，直接就到了傍晚，路上只停下來休息了一次，吃了一點(diǎn)東西，小刀也沒怎么休息，一路上就知道趕路，急著回到聽風(fēng)樓去，打探菜頭的消息。眼看著天色昏沉，兩人沉默了一路，一前一后，這會兒楚長柯終于是熬不住了，加快馬步上前與小刀并肩：“都趕了一整天了，今夜必然是到不了，前邊就有村子，現(xiàn)在這里休息一晚上，明日一早再趕路吧？”

小刀不理，只斜過眼看了他一下，表示聽見了，然后繼續(xù)趕路。

楚長柯不放松，依舊緊緊跟著他：“你別同我置氣了，如今菜頭在哪里都不知道，聽風(fēng)樓上下恐怕也是忙成一團(tuán)，你現(xiàn)在回去，一定會被其他事纏得脫不開身，哪里還有時間找他？”

這回小刀總算是答話了：“誰說我要去聽風(fēng)樓的？”

他這一答，又換到楚長柯愣了：“不去聽風(fēng)樓，這個方向，你要到哪里去？”

“我現(xiàn)在去哪里，都沒什么關(guān)系吧？”

楚長柯就聽不得他說這話，眉頭不自覺皺起：“你現(xiàn)在身子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