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大白終于首次開口。聲音沙啞，但咬字清楚的中文可以確定他是東方人。讓人不知道該做何評論的回答，卻因為羅森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而遭到忽略。

「cao，你明明會說話！那之前裝什么啞巴？」

他炸了。大白再次沉默，他不想說，若不是羅森的表現(xiàn)很奇怪，他根本不愿意出聲。自己是否需要回答羅森的上一個問題？他失神地想著，很快地便得出結(jié)論，在完全搞清楚狀況前，他可以試著先不激怒羅森。

「我也擁有過正常的生活，我當(dāng)然會說。」

他悶悶地回應(yīng)，羅森突然神色古怪地張大嘴巴，半晌，才再把嘴閉上，他以有些不可思議的論點反駁。

「你也有可能是從小被人販抓走的啊？那不會說話也不奇怪吧?！?/br>
既然這樣，到底為什么還要因為自己之前不肯開口而氣跳腳？大白已經(jīng)不想弄懂了，事實上他這幾天有些嗜睡，因此和羅森對話都感到昏沉。

比起一開始，他此刻平靜了許多，但要恢復(fù)正常的思緒還是太難了。一個不注意，許多白色和紅色交織而成的人影、還有煉獄似絕望的凄厲呼喊，便會出現(xiàn)于腦海中。

低下頭，彷佛想起什么，大白的聲調(diào)低了下去，吐出的句子也變得細不可聞。

「年幼的白子……早就被殺光了。」

羅森的臉頰微微抽搐，看來不太想仔細地問下去。他換了個問題。

「那你說你有過正常生活？什么生活？」

這是大白最不想回答的問題之一，因此他盯著身邊的字畫，死抿住唇。這樣的反應(yīng)無疑會使拿著鑰匙的那人不悅，但有些物事，他永遠不會想提。

結(jié)果對方在這時候卻出乎意料得善解人意。羅森用膝蓋想，也知道那些商人什么也做得出來……不過說，他覺得自己的膝蓋搞不好比腦筋還靈活。那不重要?？傊庾R到這問題不太好后，他便繞回最早的話題。

「好吧。話說回來，你不能在我這里做飯，所以你還會做什么？」

「為什么不能？」

大白居然質(zhì)疑了他，以買主的立場該當(dāng)場發(fā)怒。但由于大白反問的同時抬起頭，投來疑惑而非找碴的視線，羅森便忘記生氣，只是哼了聲，用另一句質(zhì)問當(dāng)作解釋。

「我怎么知道你不會放什么東西毒殺我？」

大白瞬間轉(zhuǎn)為木無表情，就算沒想過，也會想回羅森一句「這樣啊被發(fā)現(xiàn)了」……還好，在他真說出來前對方便察覺他的臉色，想了想，自行誤解后提出了一個更加微妙的問題。

「該不會你很喜歡做菜？」

這次大白是真的啞住，對著羅森過于認真的目光，完全無話可說。他喜歡做菜嗎？也許不，但在更久以前……失去自由以前，那是他少數(shù)能做的事之一。

即便所生的城鎮(zhèn)，并沒有極端到會在白子年幼時便予以虐殺，或者一群人把白子丟進大煮鍋、圍著煮沸的湯鍋儀式般地轉(zhuǎn)圈，他的生活仍因奇特的外表而處處受限，人們并不全都那么友善。

「算……喜歡吧。」

「你內(nèi)心劇場很多??？回答這個都需要想這么久？」

羅森又有意見了。接二連三的質(zhì)問，使大白疲于答復(fù)。他的視線開始飄移，不曉得自己為何要開口，反正不管羅森說什么，他都沒法離開。

沒法離開這荒誕的世界。那他又何必好聲好氣地回答對方呢？

「你這樣年輕、有錢、健康的人，當(dāng)然什么都不會有感覺吧。我現(xiàn)在需要告訴你對我們白子而言，平穩(wěn)的生活有多難嗎？」

一口氣說完那些帶刺的真正想法，大白毫無意外地看見羅森沉下的臉色。若是對方立刻一腳踢來，擊碎他的頭蓋骨、他都不會覺得意外。那樣的結(jié)果或許還比較好。

可是，羅森什么都沒做。

「我比你大。」

他只是告知了一個無意義的事實，大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站著的那人跺了跺腳，別過臉，只覺得稍微恢復(fù)活力的白子相當(dāng)惱人。

「拍賣會給了你的基本數(shù)據(jù)，我知道你剛滿二十。所以我比你大了快十歲……懂不懂！你他媽的就還是個小伙子而已！另外，不要講的好像別人擁有的東西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大白差不多也習(xí)慣了羅森這總是像咆哮一樣的說話方式。其實并不那么可怕。年長將近十歲，可羅森看起來還相當(dāng)年少，飆出的話沒一點說服力。

「所以你究竟還能做什么？」

他強硬地拉回他亟欲弄清楚的話題。大白大概打從心底不想跟羅森交談，因此很快地開口了。

「我會唱歌。但這沒什么用處吧？」

確實沒用。不過羅森自己屬于五音不全的類型，他雖然不滿意這答案，仍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唱看看?！?/br>
「從前有個娃娃臉，三十歲、三十歲……」

「好了，你可以閉嘴了！」

到此羅森大概也失去了問下去的耐心，轉(zhuǎn)身粗魯?shù)乩_抽屜，抽出紙和筆，把東西和鑰匙「啪」地丟在大白腳邊。另一人很快地低下頭，如愿以償?shù)氐玫桨察o，羅森氣沖沖地丟下交代。

「會寫字吧？列個清單出來。好好想一想，什么都不會做的話我就送你去藥市！」

「好?！?/br>
回得倒是干脆，羅森不想再管他?；氐綍狼埃憷巫幼讼聛?。不忘再踢一腳書桌以示不滿，大白抬頭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撿起鑰匙。羅森不打算幫他，他便用牙齒咬住，頂多慢一些，但用自己開鎖還沒問題。

無來由地，他開始感覺羅森并不想把他烹調(diào)、或轉(zhuǎn)賣給別人。

第5章章之五　無瑕的靈魂

１.

大白寫的字端正而整齊，筆法卻略顯生疏，紙上還出現(xiàn)了幾處涂改的痕跡?？吹贸鰜?，他久未寫字。好不容易找回書寫的感覺，在寫到特定詞語時他卻仍需要停頓片刻，確定筆劃后再下筆。

他迅速地把那張紙繳回來，羅森本來坐在書桌前百般無聊地磨著墨。放下墨條，把椅子挪到另一人旁邊，接過紙一看，上頭卻寫滿各種……菜名和食材。

「這是什么？」

「清單，中午前幫我買清?！?/br>
羅森磨墨時大多放空腦袋、只專注于自己的事情上。他「啊」了聲，腦筋卻好像被墨水塞住了，一時轉(zhuǎn)不太過來。他總感覺哪里不太對，見大白故意不看向他，他決定先質(zhì)疑。

「為什么要我買？」

比起這個，他幾分鐘前說沒要讓大白煮飯或許才是重點。但顯然羅森不會記得剛說的話。大白身體靠墻，冷淡地看著他，如同很想再說點什么、又想把他打發(fā)走。

「我不方便待在戶外，會痛，當(dāng)然一定要我去也可以。不過我不敢說有沒有人會覬覦白子，你應(yīng)該不想讓你的兩百萬走在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