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么？……你有話想對我說吧，信雅？”

    柳泉茫然了片刻，渾身忽然感到了一陣戰(zhàn)栗。要花了幾秒鐘她才發(fā)現(xiàn)，那陣戰(zhàn)栗是從她身體深處傳出來的，猶如靈魂發(fā)出的悲鳴聲。

    害怕。

    恐懼。

    強(qiáng)烈的悲傷和拒絕相信。

    大股大股的負(fù)面情緒一涌而上，幾乎要瞬間淹沒了她。

    要……說什么？

    說對不起我的時限快要到了，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說我要走了，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所以我祝你幸福？

    說你將來還會記得我嗎？說到了你老去的那一天，當(dāng)這一生絕大部分經(jīng)歷過的事情都如同過眼云煙一般，你還會想起我嗎？

    ……一定，會記得的吧。因?yàn)槿藗兪遣粫敲摧p易忘記在生命的某個時刻，提起劍打算殺掉自己的人吧。

    ……因?yàn)槿藗?，是不會輕易忘記自己曾經(jīng)深深愛過的人吧。

    “說起來……”

    她遲疑著開口了。

    “假如我一直沒有再回來的話，禮司君……將來想要做些什么？”

    啊終于說出來了。她想。

    不說出來……不甘心啊。

    就這么離開……不甘心啊。

    宗像禮司臉上帶著微微驚訝的神情，坐直了身軀。這個動作使得他們兩人原先擁抱的姿勢分開了，他那雙狹長的眼睛透過細(xì)框眼鏡的鏡片在黑暗里借著窗口.射入的微光望著她。與其說是望著，不如說是審視——就好像想要從她那副不管不顧、一往無前的拼命神色之中看出一點(diǎn)什么來似的。

    然后，他忽然輕聲笑了，微微垂下眼瞼，搖了搖頭，像是對她這種沒來由的魯莽和倔強(qiáng)顯得有點(diǎn)無可奈何似的。

    “我嗎，”他的聲音穩(wěn)定地在暗夜中響起，“我大概會像五年前理事長大人說的那樣，把他交給我的這個國家擔(dān)負(fù)起來，然后繼續(xù)前進(jìn)吧。”

    柳泉：“……果然是這樣呢?！?/br>
    她垂下了視線，聲音低而且輕，像是宗像家庭院里那個小小水池里潺緩流動的水一樣。

    “也許這就是德累斯頓石板選中禮司君作為王權(quán)者的理由吧?！?/br>
    “因?yàn)槟憔褪亲钸m合成為王權(quán)者的那個人?！?/br>
    “即使石板有一天會消失，圣域有一天會消失，達(dá)摩克利斯之劍有一天會消失……甚至即使自己并沒有被選中為王，都不可能讓禮司君停下腳步，也不可能讓禮司君無視為這個國家和這個世界可以承擔(dān)起來的責(zé)任?！?/br>
    “無數(shù)次我這么想著——”

    在深夜的倫敦街頭，在黎明到來之前的箱館密林中，在同樣名為“伏見”的街道上，在那座只存在于童話和傳說中的宏偉魔法城堡里——

    經(jīng)過那些會唱歌的魔法石像時，我在想著你。經(jīng)過掛滿彩燈的異國街頭時，我在想著你。坐在剛剛發(fā)生過一場史上留名的惡戰(zhàn)、鮮血淌滿整條街道的路旁時，我在想著你。甚至在子彈穿透腰腹、鮮血和生命力像是一并要從那道可怕的傷口里全部流光，仰面朝天躺在人跡罕至的樹林中，望著頭頂那片被濃密的樹冠和枝葉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天空的時候，我在想著你。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會想到的人，這就是你衷心所愛的人吧。

    當(dāng)她握住那瓶山南留下來的變?nèi)羲臅r候，心里想的僅僅只是為了滿足副長的愿望，活下來直到他也能一起活下去的終局嗎。

    ……難道不是也因?yàn)橄肫鹆耸议L大人最后留給她的話，希望她在大家都已經(jīng)絕望了的時候，還努力地活下去嗎。

    即使覺得以后不可能再見面了，也要頑強(qiáng)地一直遵守著無人知曉的約定嗎。

    ……簡直，就像是個傻瓜一樣啊？

    淚珠在長睫上慢慢凝結(jié)，又及時被她輕輕一下眨落，無聲無息。

    “我想，禮司君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吧。”她說。

    宗像禮司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一下。

    “……假如你想要問我其它的事情，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認(rèn)真回答一下哦？”他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那副【關(guān)店前12小時的最終瘋狂大甩賣】的態(tài)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柳泉暗暗吸了一下鼻子。

    “那假如我一直沒有回來的話……”

    她遲疑了一下。

    “將來的禮司君會是怎樣一個人呢?！?/br>
    宗像禮司微妙地笑了笑。

    “你剛剛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嗎?！f得很好，我覺得沒有什么可以補(bǔ)充的地方。”

    柳泉似乎被他噎得呆滯了片刻，然后好像內(nèi)心的某個塞子被一下拔開。

    “我想知道，將來的禮司君會選擇……怎樣的家庭?！?/br>
    “是那種和理事長大人期待之中的一樣嗎，足以滿足國民對領(lǐng)導(dǎo)者的期待的……呃……”

    聽到她結(jié)結(jié)巴巴言不及義的問題，宗像禮司呵呵地失笑出聲。

    “信雅君也有難以開口的問題嗎，我還以為沒有什么事能難倒你呢？”

    那副又得意又促狹的語氣是腫么回事，喂！

    他的笑聲又低沉又美妙，在現(xiàn)在這種近乎彼此倚靠著的、這么接近的位置上，她甚至能夠感到他的胸腔因?yàn)樾β暥[隱震動。

    ……好喜歡怎么辦。即使這個人現(xiàn)在正在嘲笑自己，還是好喜歡怎么辦。

    幸好宗像禮司并沒有笑很長時間就停了下來，他頓了一下，仿佛在組織著語言。然后，他簡單地用一種非常直白的態(tài)度說道：

    “迄今為止我并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也許是因?yàn)闈撘庾R里覺得自己的年齡還有讓人慢慢考慮的余地，又或者這些年來一直忙于應(yīng)對和石板有關(guān)的各種問題——包括‘王權(quán)者’、包括他們的氏族、包括那些天生的‘權(quán)外者’制造出的種種事件——我并沒有認(rèn)真思考過和這個問題有關(guān)的事情?！?/br>
    在暗夜里，他停頓了一下，然后微微向她傾身過來，手臂環(huán)繞了上來，抱住她的身體。

    盡管他的擁抱這樣溫暖，他的語氣卻平淡理性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不過，假如以你一直未曾歸來作為前提條件的話……如果要接下御前大人的托付、承擔(dān)起這個國家的全部責(zé)任的話，”他的語聲冷靜得像是深夜里檐下一滴滴落下的露水。

    “假如為了承擔(dān)起那樣的責(zé)任就必須要求我擁有一位符合國民期待的女性作為合法伴侶，那么我會那樣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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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17日：

    關(guān)于尊哥的手的描寫，來自于K的官方Lost Small World。

    486?【回歸篇?之二】?48

    柳泉：“……”

    雖然這是第一次聽到他針對此事的明確答案, 然而她好像也并不是太驚訝。

    因?yàn)樗臐撘庾R里大概也知道, 這樣才是宗像禮司……不，才是青之王會去做的事情。

    理性和秩序……責(zé)任與法則。這是他一生致力于維護(hù)的東西，他不可能與這些東西背道而馳。

    ……所以說這些近乎自虐一般地遵守著人間的法理與規(guī)則、像是苦行僧一般的英雄人物，最可惡了！

    而且, 室長大人還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