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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女人哭哭啼啼么,”鐘意抬起臉,面無表情地展示著自己臉上還沒干凈的淚痕,神色平靜地回道,“臣女也是為陛下身心計,怕陛下看了臣女更心煩,故而就干脆站在這里,等眼淚干了再敢進去?!?/br> “嗬,朕算是發(fā)現(xiàn)了,朕說你一句,你能頂朕十句,”裴度倒吸一口涼氣,不能理解道,“朕就納悶了,你在家中也是這般與父母長輩說話的么?” 鐘意的臉色猝然一變。 就是宣宗皇帝不說,鐘意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兩人算下來至今不過見過四回,自己與對方說話時的態(tài)度卻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經(jīng)歷四個過程。 ——從身份未知時對陌生人出手相助的單純感激,到小北山上面對帝王威儀的畏懼。如果說前兩次還算正常的話,第三回在林府,雖則礙于眾人在場,鐘意從頭到尾唯唯諾諾不敢為自己辯駁,但心里早把宣宗皇帝雞蛋里挑骨頭的找茬行為從頭到尾腹誹了一遍。 或許是當時口上應(yīng)得“好好好,陛下說的都對”,心里卻不怎以為然的緣故,連帶著把這種情緒一直帶到了今天的會面,而這回,又與當時在林府有一群人看著的情況不同,宣宗皇帝對她從頭到腳各種挑剔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理所當然了,鬧得鐘意不知不覺間,也相當理所當然地就揪著對方話里的漏洞回擊了。 鐘意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這么“不知尊卑”的態(tài)度,到底是自己輕忽大意占的多些,還是對方那種不好用言語直接形容——就是一副明擺著看你不順眼、各種找你麻煩,但同時又不會真的發(fā)作計較的態(tài)度所影響得更多些。 宣宗皇帝問的這個問題,恰恰是鐘意在心里才更想問問對方的。 ——陛下您往常在宮里,就是這樣看誰誰不順眼、看什么什么都要挑出刺來的態(tài)度吧?就算您是皇帝陛下,沒人敢反駁您,可是您這么著……活得不累么? 不過這話鐘意也就是在自己心里想想罷了,她還沒活得不耐煩、還想好好經(jīng)營自己以后的清凈日子呢。 不過宣宗皇帝這一問也給鐘意狠狠地敲響了一計警鐘,鐘意驟然端正了態(tài)度,神色恭謹?shù)卣J錯道:“臣女進退失矩,御前失儀,懇請陛下責罰?!?/br> 裴度張了張嘴,正欲說點什么,想了想,又閉上了。 ——真正該“差不多行了”的,該得是今天的自己才對。裴度默默地在心里警告自己道:今天自己的很多言行舉止,已經(jīng)很“不成體統(tǒng)”、“不合時宜”了,她馬上都要嫁到燕平王府去了,自己這是在作什么呢? 說是開玩笑,捫心自問,他真是跟誰都亂開玩笑的那種人么?既然決定了放棄那個打算,現(xiàn)在就不應(yīng)該做一些惹人誤會的行徑,萬一真讓人多思多想了,對他對鐘意,都不是什么好事。 裴度方才與鐘意提起時,不過一筆帶過,輕描淡寫地告訴對方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她,但其實歸根究底究竟是為什么,鐘意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但裴度自己清楚:如果鐘意真的是被人故意調(diào)教出來想要對他不利的,三月三那天,去求的根本就不會是裴臨知,而是他。 鐘意是目前為止裴度唯一可以直接接觸的人,只要身份上沒有太大的問題,把她送入宮,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只要鐘意背后那個主使者,假設(shè)有的主使者,腦子沒有問題,就一定不會作出唆使鐘意去勾搭燕平王世子這樣事倍功半、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來。 事實上,如果按照裴度的計劃,把鐘意塞在選秀的名冊里神不知、鬼不覺地選入宮來,他是必得要把鐘意祖上三代查個明明白白的。但當時想著離選秀還早、手上還有其他正在忙的事情,沒來得及吩咐下去,等到再后來鐘意被燕平王府定下,裴度就更沒有派人去查她的打算了。 ——既然決定了要“斷舍離”,那就一開始便斷的清清楚楚,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深,裴度對她的好奇與關(guān)注只會越高。 那本就是個對于裴度來說相當特殊的存在了,而裴度還沒有把對方變得更特殊、更放不下的打算。 還是該一開始就不接觸的好。 沒有相識,沒有深交,就不會有不該有羈絆,乃至之后可能會有的不合時宜的想法。 裴度突然后悔了。 既是后悔在林府那天先當眾尋了鐘意的錯處再把那枚意義不同的琉璃金扳指親送到了她手上,更是后悔今天沒有讓傅長瀝直接代他審問突然出現(xiàn)于此的鐘意,而是叫傅長瀝繼續(xù)追蹤、把鐘意帶到自己面前了。 “你知道就好,”靜默許久,裴度才神色冷淡地回道,“上下尊卑,禮樂規(guī)矩,才是世家立足之基石,你既被叔母看中,選給臨知,日后迎來送往,接觸的全是重規(guī)矩、熟禮儀的人家,日后再這般沒輕沒重、沒上沒下,就算有臨知護著你,也有的是你吃苦頭的時候。” 鐘意愣了愣神,想了一想,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不知道回什么,好像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臣女謝過陛下教誨?!?/br> 模糊中,不知是不是鐘意的錯覺,對面的宣宗皇帝似乎也被這一句逗得輕笑了一下,然后輕聲呢喃了一句:“這也是朕給你的最后一道教誨了……真能記住就好。” 鐘意抬頭,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見對面的宣宗皇帝猝然側(cè)過臉,鐘意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便見得三層的樓梯上,一道扶劍的身影正緩緩向上走。 隔著好長一段距離,傅長瀝拱手向宣宗皇帝行禮,沉聲道:“啟稟陛下,一十七人已全部抓捕歸位,臣幸不辱使命?!?/br> “好,”裴度點了點頭,直接道,“趙顯呢,還在西山那邊么?帶朕去見他,朕要先聽聽他怎么說?!?/br> 回來兩年,鐘意猛地聽到這么一個熟悉的名字,猝然變了臉色。 “對了,”恰好宣宗皇帝回頭,轉(zhuǎn)向鐘意,正要吩咐傅長瀝派人送她回府,先被鐘意難看的神色驚著了,“怎么了?” 第28章 不純粹 “可是又壓得腳踝疼了?”裴度下意識地往鐘意裙下掃了一眼,也沒看出什么一二三四來,見鐘意仍還呆呆站著沒有反應(yīng),便擰著眉頭略帶不悅道,“你這腳踝再扭兩回怕是真的要留下病根了,不想以后隨便出來走兩步就脫臼,回去就好好找個大夫看看,老老實實窩在府上養(yǎng)一段日子,別老是出來滿大街的亂跑了。” “鐘姑娘腳上的傷還沒有用藥么?”傅長瀝聽宣宗皇帝如是說,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望向鐘意,奇怪道,“啞叔有給鐘姑娘送三七膏過去么?我走前與他知會了的,他許是忙亂了忘記了,我這便叫他過來……” “不不,老人家送過藥了,我也用上了?!辩娨怆U伶伶地從陰郁漫長的回憶里收回心神,告誡自己專注當下,先別想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天下趙姓的人家那般多,怎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