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還是決定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困擾自己的事告訴他，“我——我好像，想不起劉毅志的長相了?！?/br>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記得劉毅志的樣貌，但不知道怎么的，每當她努力去回憶那張臉上的五官的時候，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莫榭的眉心也微微動了動。

    他思忖片刻，開口問：“你現(xiàn)在還能看到蝴蝶嗎？”

    戚白玉搖了搖頭。

    “那就沒事。”莫榭說，“剛才劉毅志從樓上跳下來的場景激發(fā)了你內(nèi)心最大的恐懼，所以鋪天蓋地的蝴蝶取代了他朝你的方向飛過來，并且把你困住。而你剛才沖破了蝴蝶對你的禁錮，現(xiàn)在它們已經(jīng)不是你的問題?！?/br>
    戚白玉試探地問：“你的意思是，我的病已經(jīng)好了？”

    “不?！?/br>
    莫榭說，“蝴蝶的突然出現(xiàn)和蝴蝶的飛走都有誘因，突然出現(xiàn)是因為劉毅志，而飛走，則是因為我。后面的日子里蝴蝶可能還會重新漸漸出現(xiàn)，但在我的引導下，蝴蝶的數(shù)量和出現(xiàn)的頻率都會慢慢減少?！彼f，“現(xiàn)在這么大的突破，代價只是忘記一張劉毅志的臉而已，很值得。”

    說得倒也有理。

    劉毅志的長相對戚白玉來說確實是可有可無的記憶，即使不記得也對她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相反因禍得福，她的病情突然邁過了一道高坎，進入了一個平穩(wěn)向好的階段。

    所謂不破不立。

    戚白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對了。”莫榭看向她，“有件事要問你?！?/br>
    戚白玉拉了他房間的椅子，在他對面坐下：“說吧?！?/br>
    “方瑩怎么會出現(xiàn)在樓下？”他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逼莅子駬u了搖頭，“我記得當時我在樓下站著，一轉(zhuǎn)頭就看見方瑩一瘸一拐地出現(xiàn)在樓下。”她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她似乎對劉毅志的恨意達到了頂峰，所以知道劉毅志就在天臺上的時候，她就開口罵劉毅志是神經(jīng)病?！?/br>
    她皺著眉頭，“其實我還可以理解方瑩當時的心情。就算她像你之前推測的，和趙思佳的關(guān)系并不親密，但在寢室被襲擊之后，方瑩對劉毅志的恨是真的，她是真的希望劉毅志死?！?/br>
    說完，戚白玉看向莫榭，看他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上半身微微前傾，開解他道：“不要再耿耿于懷了。劉毅志那樣的人死了不是更好嗎？”

    莫榭眼神幽深：“他是該死，可他不該這樣死。”

    戚白玉手臂抱在胸前：“有何不妥嗎？”

    莫榭沉默片刻：“我還需要再見方瑩一次?！?/br>
    戚白玉聳肩：“可劉毅志已經(jīng)死了，方瑩還愿意再見你嗎？”她撇撇嘴，“別忘了那天在寢室里我們倆和她已經(jīng)——”

    她伸出手，做了個一張紙從中間撕成兩半的動作。

    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方瑩就自己找了過來。

    就在辦公室門口。

    一個拄著單拐，另一個坐在輪椅上，就這么面面相覷。

    戚白玉趕快搬了個椅子過來。

    “你......”她想起那天在寢室中的爭執(zhí)，也有些齟齬，“你腿不方便，就先坐吧。”

    方瑩沒推辭，將自己的單拐立在墻邊，然后單腳跳到椅子邊，扶著椅背慢慢坐下。

    戚白玉則是回到沙發(fā)上，和曲辛欣兩個人縮在角落。

    “白玉——”曲辛欣靠過來小聲問，“這什么情況？”

    “我怎么知道?！逼莅子裎嬷?，“那天下午我們?nèi)フ曳浆摰臅r候，方瑩吼過莫榭幾句?！?/br>
    曲辛欣震驚：“還有人敢吼他呢？”她壓低聲音，“莫榭是心理學界的大牛，方瑩也是學心理學的，沒理由開罪他??？”

    戚白玉撇嘴。

    他們這些學心理學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們這些凡人怎能參透？

    看兩個人面對面也不說話的樣子，活像是電視劇里武林高手過招時候，吃瓜群眾還沒看到兩人有動作，但實際上兩人已經(jīng)過了幾百上千招。

    莫榭轉(zhuǎn)動輪椅，稍稍靠近方瑩些許——這輪椅是早上小李送過來的，說是怕莫教授行動不便。可戚白玉和曲辛欣都覺得，莫榭平時根本不出門，或者在他下一次出門之前，他的傷就已經(jīng)好了，所以根本用不著輪椅。但小李堅持，莫榭也沒說拒絕，最后僵持不下，就只好收下。

    現(xiàn)在莫榭坐在上面，腿上還搭了一塊墨綠色的麻布，知道的會說他膝蓋受了一點皮外傷就坐輪椅真矯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雙腿殘疾呢。

    “莫教授?！边€是方瑩先開口，“昨天晚上真是辛苦你了?！彼淖旖俏⑽⑸蠐P——雖然半邊臉還微微紅腫，露出來的皮膚傷痕累累，但她去神采飛揚，眼睛如玻璃球一般閃亮，“不過可惜?！彼掍h一轉(zhuǎn)，“劉毅志最后還是跳下來了。你一定很懊惱吧?！?/br>
    莫榭沉默著，但眼神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臉。

    方瑩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我記得兩年前，你來首醫(yī)大做講座，題目是，你說想要說服一個人，并且改變他腦海中一種似乎已經(jīng)既定的方向和，要從三個方面入手。第一是顧左右而言他，主動掌握談話的主動權(quán)；第二是從新路線的優(yōu)勢入手，多分析優(yōu)勢而不是去貶低他以前的規(guī)劃；第三，如果這個人能開始開口順著你的話題向下討論，那么‘說服’的過程就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br>
    “莫教授?！彼崃送崮X袋，“劉毅志跳下來的時候，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你記得很清楚?！蹦烤従忛_口。

    “當然?！狈浆搩芍皇挚壑巫拥姆鍪?，眼中滑過一絲激動，“只有把你的理論倒背如流，才能有一天有反駁這些理論的機會?！?/br>
    “反駁什么？”莫榭問。

    方瑩有些激動，嘴角都在微微顫抖：“心理學是一門藝術(shù)，它不能被這些序號限制在條框中?！?/br>
    “任何理論都有局限性。”莫榭回答道，“你說的這個講座是面向全校同學的，聽眾里有心理學專業(yè)的學生，也有非本專業(yè)的學生，我欠你們校長一個人情，答應(yīng)他要來做一場講座，講的內(nèi)容只能是普適性的理論。普適性理論不能適應(yīng)每一個個例?！?/br>
    方瑩瞇了瞇眼：“你的意思是，劉毅志是個特例？”

    莫榭下巴微微上揚：“前提是這個‘特例’的出現(xiàn)是‘自然’而非‘人為’——”他頓了一下，“可如果你只適合為了反駁我的理論而制造出這個‘特例’，這樣的行為恕我直言，是對你心中‘藝術(shù)’的侮辱。”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涉及到的大部分心理學理論都是我自己編的，沒有任何文獻，大家千萬別當真啊

    ☆、月光光心慌慌（17）

    現(xiàn)在時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