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3
清平郡美食。今日清明,有雨。雨水打濕了行人的衣擺,鄰家的雀兒都躲在了屋檐下,用喙梳理著羽毛,間或歪著腦袋,看岸邊盛放的木棉花落下一兩片花瓣來,落在青石板的地上。可這絲毫不能減弱孟七七的興致,他饒有興致地走過一個又一個虛掩或緊閉的門,聞過這家或那家早點的香味,腳步不疾不徐,好像在這雨中的清平郡中,追憶著什么。他負著手走在前頭,陳伯衍為他撐著傘落后半步,白色的衣擺早沾了臟污,可孟七七的腳步卻遲遲沒有停下。這陌生又熟悉的街市上,好似沒有當(dāng)年的那股香味了。孟七七站在石橋上往岸邊望去,他記憶中那家書鋪早已變成了一家當(dāng)鋪,書鋪里那位好心的老板也不知去了哪里。他還記得那天晚上他帶陳伯衍逃離采石場后,把他藏在靠近附近村莊的一個山洞里。夜深了,城門已關(guān),附近只有一個村莊,孟七七唯恐會被人找到,連村里的郎中都不敢請,只能憑借多年闖蕩的經(jīng)驗,在山林中找來了一些草藥,替陳伯衍粗粗地包扎了一下。第二日他獨自來到城中找郎中抓藥,抓完藥,囊中羞澀,所剩的幾枚銅板或許只能換一頓的口糧。那時他拎著一大包藥站在香氣撲鼻的街上,身上穿的是早上剛剛清洗過血跡還沒有干透的破舊衣裳,少年多愁,竟生出一股“天大地大竟沒有我容身之處”的愁緒來。許是老天爺聽到了他的心聲,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孟七七趕緊把藥藏在懷里,抬頭看著天恨不得把天戳個窟窿,看天河是不是會從那洞里倒灌進來,把他淹死。這老天爺也真是奇了怪了,他從前許愿要大富大貴、天下無敵的時候,也不見他有什么反應(yīng)。可見老天爺也是個欺軟怕硬、趨炎附勢的主。臨街的書鋪老板看見一個少年獨自站在雨中,也不知在心中為他編織了多么凄慘的身世,轉(zhuǎn)身數(shù)了十幾個銅板出來給他。還告訴他哪哪兒有一家包子鋪,里頭的包子又大又便宜,就是味道差了點。他問孟七七識不識字,孟七七知道他或許能為自己提供一個不錯的飯碗,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可是孟七七說:“我不識字。”他是真不識字,拿著那十幾枚銅錢他去那家包子鋪買了包子。他覺得書鋪老板說的有點不對,這家的包子又大又便宜,可也很好吃。今日或許是又下了雨,雨太大了,于是他便沒有聞到當(dāng)年包子鋪里傳出的那股香味。“小師叔在找什么?”陳伯衍看著眼前的濛濛細雨,只覺得孟七七的眸中好似也在下著細雨。雨不大,和煦、平淡,可是雨中有風(fēng),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涼意。孟七七轉(zhuǎn)過頭來,反問道:“大師侄陪我走了半天,可有碰到什么想吃的?”陳伯衍忽然覺得這時候自己應(yīng)該說出一個特定的答案來,孟七七一大早帶著他們走街串巷,他一定在找什么。這樣?xùn)|西應(yīng)該深埋在他的記憶里,只要他說出來,孟七七下著細雨的眸子便能放晴。可是記憶如一潭死水,陳伯衍握緊了傘柄,什么都沒有說?;蛟S他可以蒙一個,可是孟七七何等聰明,豈會被他騙過?忽然,孟七七輕聲罵了一句:“呆子?!?/br>陳伯衍不解,孟七七便道:“你怎么不隨便猜一個,這樣我還能打你一頓。”陳伯衍:“……”孟七七勾起嘴角,他就愛看陳芳君吃癟的模樣。陳伯衍抬起手,在他面前攤開掌心,道:“那我猜,是包子。”孟七七挑眉,開始思考陳伯衍故意調(diào)戲他的可能。可陳伯衍看起來是心甘情愿討打,但是……打手心?這可真是一點都沒變。他欺負別人的時候,壞事都做盡了。輪到他做錯事了,就無奈地攤開掌心來讓你打,好似寵著你似的。孟七七忽然有點手癢,他如今可有出息了,這一掌打下去,絕對能廢了他的手。然而那廂,站在橋頭的沈青崖忽然瞧見了什么,眸中泛起一絲喜色,而后他直接撐著傘從橋上跳了下去。高高撐起的紙傘,堪堪擋住了輕柔的風(fēng)雨而不破,悠悠地向下落去。而傘下的公子衣袂翩翩,溫潤清雅,足尖點在橋下行過的船頭,不一會兒,又在大船小船連成的路上飄然遠去。他像是一片云,來此天姥山青崖上的一片閑云。當(dāng)年孟七七第一次遇見沈青崖時,他們在橋頭擦肩而過,孟七七瞧著他的側(cè)臉,心想:哪兒來一個謫仙般的公子,這人肯定是喝仙山的露水長大的。結(jié)果沈青崖轉(zhuǎn)過頭來,嘴巴一鼓一鼓的,都是豆腐花。沈青崖買豆腐去了。他比孟七七幸運,當(dāng)年賣豆腐花的老頭,還在原來的位置。孟七七忽然有些不甘心,轉(zhuǎn)身又步入雨幕,想找到當(dāng)年的那個味道。陳伯衍快步跟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在這漫漫煙雨城中,認真地尋找著。只是天不遂人愿,兩人找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孟七七余光瞥了眼神色平靜的陳伯衍,以及他刻意往這邊傾斜的傘、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一半的衣服,在心里嘆了口氣。這金貴的大師侄,可不能餓著啊。孟七七接過沈青崖帶回來的豆腐花吃了,像當(dāng)年一樣。謫仙一般的少年溫和又善良,見孟七七盯著他,便分了他半碗。同齡的少年總是更容易親近些,他見孟七七一個人,頓了頓,就跟了過去。他說他叫沈子鹿,第一次出門游歷。孟七七很佩服他,出門不過月余,他卻已經(jīng)散光了所有的盤纏,真是天下第一號大善人。于是孟七七把畢生鉆研來的使壞招數(shù)全部傳授給了沈大善人,沈大善人很苦惱,至今仍未出師。三人站在一家關(guān)著的店鋪前,收了傘,端著碗吃著豆腐花,等雨停。雨停了,好去還碗。沈青崖說那老頭已經(jīng)收攤了,待會兒得還到他家中去。“為什么不干脆多給點銀子,把碗買下得了?!泵掀咂叩?。“我們要三個碗做什么?”沈青崖問。孟七七沒說話,盯著缺了口的陶碗出神。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道:“你說我們?nèi)齻€拿個碗站這兒,像不像三個叫花子?”沈青崖看看身姿挺拔的陳伯衍,再看看碗,忍俊不禁。“你別笑啊,你忘了那時候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事兒了?”孟七七笑問。沈青崖怎么會忘,那會兒三人已經(jīng)離開了清平郡,陳伯衍的身體也逐漸好轉(zhuǎn)了。只是他散光了盤纏,孟七七又是個窮光蛋,陳伯衍身上倒是找出點錢來,可除了孟七七,他與陳伯衍都不是會省錢的主。俗世的錢對于陳家的軍士、天姥山的隱士而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