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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仝則展開想象,憧憬著裴謹?shù)男睦砘顒又畷r,忽聽對方開口道,“說實話,你今年得有四十了吧?”裴謹問話間摸著鼻翼,嘴角輕揚,泛起一個精致且有型的弧度。仝則,“……”還是太天真了!跟這種人面對面,完全不值當浮想聯(lián)翩!仝則現(xiàn)在不禁深深懷疑,裴謹當日根本就是看臉才喜歡上他的。哭笑不得的人飛起一記白眼,沒好氣的道,“早著呢,我比三爺剛好小八歲?!?/br>八歲之差,正是有些人念念不忘的“鴻溝”,好似一道難以逾越的刀鋒,成為了裴謹糾結(jié)在心底不可言說的遺憾。既然曾經(jīng)在意,那么乍聽這個數(shù)字,至少也該被激發(fā)出一線敏感多疑來。可惜恰在此時,一隊長龍式的秧歌隊伍剛好扭到了酒樓下頭,鑼鼓點震耳欲聾,把仝則這句說者有心的話徹底卷進了一片喧囂中。裴謹于是什么都沒聽見。但他的臉色卻變了,剎那間眸光一凝,跟著兩道眉峰驟然聚攏。“三爺,回去坐著吧?!辟趧t沒看出端倪,貼在他耳邊說道,“窗邊太吵了。”裴謹搖了搖頭,想著自己做不出貼耳的親昵舉動,便即揚聲喊了一嗓子,“我有預感,恐怕要出事?!?/br>關(guān)于裴大帥那狗鼻子一樣靈敏的預感,仝則見識過,也服氣過,當即心口一跳,下意識往樓下望去。于是他看清了,先是一道火光沖天而降,在空中已炸開一截,火花飛濺著落在彎彎曲曲的秧歌隊中,人群倏地一亂,立時豁開一道大口子,緊跟著,卻見西面八方都有火箭,朝人群密集處射了過來。看熱鬧的老百姓轟地炸鍋了,一時間人群沖向人群,踩高蹺的被扭秧歌的絆倒在地,眨眼就亂成了一鍋臘八粥,可前頭的隊伍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歡天喜地的鑼鼓點依舊,扭出了一派喜氣洋洋,那場面看上去愈發(fā)顯得詭異難言。“告訴錢侍衛(wèi)他們疏散人群,務必減少踩踏傷亡?!?/br>裴謹當機立斷,這回沒顧得上貼耳不貼耳,迅速湊過來叮囑道。仝則忙反身出去交代,其后又趕緊跑回來,第一時間先關(guān)注人群,隨后目光方才轉(zhuǎn)移到彩棚里頭。裴謹在此時心有靈犀的問,“那幫當官的呢,是撤了還是有人借機放冷槍?”仝則邊凝目,邊皺眉道,“沒撤,那個叫張遷的,身上中箭了……嗯,是在左肩,應該沒有性命之憂?!?/br>而假裴謹這會正被兩三個親衛(wèi)簇擁著,不過人手到底有限,更多的親衛(wèi)則在按裴謹吩咐疏散百姓,另有一群當?shù)馗舱谠噲D加緊轉(zhuǎn)移那幫官員。裴謹皺了下眉,低聲自語道,“襲擊張遷……這是要演個苦rou計了?”話音落,只聽鑼鼓點戛然而止,那喊聲隨即紛亂四起,人群中一個年輕人搖搖晃晃站起來,手里拿著一張殘破的紙張,如同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高喊起來,“是土匪,他們,他們是沖著侯爺來的?!?/br>有人聽見了,有人仍在專注四處奔逃。被這么一提醒,近處很快有人發(fā)覺,那土匪的箭矢上綁著避火的鋁箔,上頭寫著:恭迎承恩侯大駕,大禮隨后再行奉上。包間里的二人看不見紙上內(nèi)容,憑借想象倒也能猜得出一二。仝則心驚之余暗道,土匪公然挑釁,當著老百姓制造大場面殺戮,這是要逼裴謹不得不剿匪了?可裴謹能動用的兵力……目光轉(zhuǎn)向樓下,他看著那群寧安府新招募的兵士,一個個早都成了廢物點心,嚇得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潰不成軍。眼見親衛(wèi)們?nèi)诰S護秩序,包間附近藏身人手已不多,仝則怕再生變故,忙先建議道,“三爺還是撤吧,此地不宜久留?!?/br>裴謹凝眉不語,好似在專注聆聽什么,突然雙眸間精光一閃,“對面屋頂有人?!?/br>仝則聞言,一把先將他摟緊,將人順勢帶到自己身后,再定睛去看時,果然見房檐上趴伏著一個黑衣人,周身和夜色融為一體,若不是裴謹提醒,他決計不會注意得到。方才那拽人動作著實過猛了,連裴謹都被扥得一趔趄,不過他沒言聲,也沒打算就此躲在仝則身后,只是橫跨一步,露出頭的同時已然拔槍在手。然而剛要舉起手臂,他突然頓住了,臉上劃過一線微妙的尷尬,隨即手臂垂下,槍口亦朝下,半晌都沒再動彈。仝則看在眼里,心痛一秒,卻見裴謹收起一閃而過的落寞,飛快的問,“會用槍么?”會!而且槍法比從前要好得多了。電光石火間,仝則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倘若自己展露一手,或許會勾起裴謹?shù)幕貞?,有些習慣是一直存在的,敏銳如裴謹一定不難覺察,他不指望能被立刻認出,但能被認為有相似之處也算是更進一步。然而轉(zhuǎn)念再想,他忽然改了主意。仝則向旁邊挪去,站在裴謹身后側(cè),順勢抬起他的手臂,將手握在扳機上,也握在了裴謹溫熱的手背上。“三爺能行的,我說位置,你來瞄準。”裴謹長眉微微一緊,不知為何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大概在他愣神的功夫里,便沒來得及放下胳膊,手指也沒顧得上離開扳機。“他現(xiàn)在在兩點方向,再偏上一點,試試看,他手里沒有武器,應該是在等人群散了好開溜?!?/br>裴謹嗯了一聲,這體驗煞是新鮮,他不由想到了很久以前,也是漆黑的夜,一團漆黑的視野,那時候仝則的世界是全黑的,應該比他現(xiàn)在能感受到的還要糟糕,彼時他把性命交到仝則手上,那不能視物的人又是在怎樣一種心境下完成了那一次射擊?從那個時候起,仝則對他,是否已有了傾力保護,矢志不渝的念頭。如果他走過仝則走過的路,感受過仝則的感受,彼此的距離是否會更近一步,就算天人相隔,那個人在這個瞬間也仿佛就在他身邊。隨著砰地一響,槍口處燃起細細的煙塵,不過這槍聲被人群呼號徹底淹沒住,聽上去僅僅像是一記不太脆亮的爆竹聲。眼見那黑衣人從屋檐上滾落而下,仝則笑了,他情不自禁扶住裴謹?shù)碾p肩,“三爺槍法如神,一擊命中?!?/br>裴謹被他搖晃著帶了兩下,心說不至于吧,這聲音聽上去興奮得都走調(diào)了,此人崇拜自己的程度委實有些過火,他不動聲色往旁邊退去,避開那雙手加在身上的桎梏,只淡淡問,“死了么?”大頭朝下,就是不死也得被摔殘,可此刻何必再去糾纏怎么死的呢,仝則狂喜依舊,笑著點頭,“三爺打中的,嗯應該是頭吧,光線不好我也看不太清楚?!?/br>“總之神得很,三爺連對面有人都能知道,比我這個睜眼瞎可強得多了?!?/br>裴謹不忌諱瞎字,對這夸法倒是頗覺牙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