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嗎？”

伍阮祺心里有數(shù)，這是在敲打自己：“我明白的，秦總?！?/br>
掛斷電話后，秦覃恍然像是站在了路口，而路牌與路牌之間是相互矛盾的。他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來，零零碎碎記不清，只記得一種感覺。

秦mama在九十年代，是位時髦的知識女青年，喜歡看張愛玲，喜歡教導(dǎo)尚是鼻涕蟲的秦覃：“我愛你，不問來歷。我愛你，不怪你。”

而長大后，秦覃沒讀張愛玲，終究是男孩子，愛讀金庸古龍，看俠客劍短情長，羨慕馬背江湖。他從不否認，自己是被保護著長大的。他沒吃過苦，在馬太效應(yīng)下，反而總能見著人類最大的善意。他永遠好奇未知，畢竟事情再壞，也傷不著他的根。

直到這個未知變成陳家樺。

他第一次非此不可。這違背了他打小建立的價值觀——“結(jié)果不重要，努力就好了。”因為這次的結(jié)果太重要了。

秦覃苦笑著，擦掉橢圓，重新畫了兩個圓，疊在一起，像一把金鎖。

61.

幾天后，陳家樺到電視城，錄制一檔訪談節(jié)目，一期的嘉賓還有同劇組的黃降。因著題材，暫定國慶檔上映。在此之前，會先出參展版剪輯，出戰(zhàn)K國電影節(jié)。

地震一難，也算未映先紅，給陳家樺虐出個搭個的死忠粉，可他畢竟不是一線，也不是流量，票房只能謹慎觀望。好歹秦覃為搏美人一笑，投了三千萬，陳家樺不想他家大寶貝的錢打水漂，所以演得盡心，宣傳也跑輪一般賣力。

話說，步入娛樂圈也五年有余了，陳家樺始終以為，自己不過跳梁小丑一名。這梁還是空心的。畢竟如果粉絲知道，陳家樺不是甚么貴公子，而是市井暗娼。他又怎么可能，享有現(xiàn)在的鮮花掌聲。娛樂圈永遠不是做一得一的，你可能得百，更可能負千。

之前聽聞，一位長青配角，自己炒自己魷魚，不干了，改為當上班族，做客戶服務(wù)。陳家樺其實是羨慕的。難就難在，他沒文憑。除了演戲，別無所長。

簡簡單單一個訪談節(jié)目，他也需要演，因為貨不對板。他不是好好先生，不溫潤如玉，脾氣更是談不上多好，只是會演。真正好性子的，是秦覃。

按照臺本，聊過地震經(jīng)歷，又宣傳完電影，錄影終于完結(jié)。大姐大主持人性格爽利，但估計知曉不光彩的事，對陳家樺不甚熱情。也是沾了黃降的光，陳家樺才被同樣邀請，結(jié)束后一塊下館子。

先去趟廁所，陳家樺想起卡包落休息室里了，便回頭去尋，卻聽見，門后哐哐咚咚的，像在打架，遲疑開門一瞧：化妝品橫掃一地，黃降將一個男人壓在身下。而男人的臉，也證實了這確實是在打架，是神仙在打架。

陳家樺：“……”黃降和沈知衡好上了？

完美演繹內(nèi)心波濤萬丈，表面鏡平一川，陳家樺自然禮貌地說：“打擾了?！鼻殷w貼地把門帶上，再離開。沒處可去，陳家樺只好在吸煙室煲煙。

他記得，第一次嘗煙味，是有位副導(dǎo)抽一半，起性了，將煙屁股摁他嘴里。后來，成了老煙槍，一天能抽一包無嘴駱駝，圖個濃郁醒腦?，F(xiàn)在，開始怕煙味重，像個老頭，秦覃不喜歡，就改抽吉滑萬寶路。淡淡的奶味，左右是不大給勁。

引燃，抿一口狠的，煙才吐出半條尾巴，沈知衡便走進吸煙室來。他倆倒是一對默契的煙友，見了沈知衡脖子上的吻痕，陳家樺也不問，沈知衡樂得自在。

叼一根煙，沈知衡道：“先前秦覃在，我不好多嘴?，F(xiàn)在就我們，我直說了。你多留心一下程躍的事。我看呀，八成是跟你有舊仇的人干的?！?/br>
沈知衡：“程躍就像一枚棄棋，對方走這么一著，就是賭一賭。賭贏了，你死了。賭輸了，他也有十足自信，程躍不會出賣他。不好對付，我查這么久，對方性子穩(wěn)又狠，半個切入口也沒暴露?！?/br>
陳家樺聽進去了：“既然沈大博士都這么說，看來我得打醒十二分精神了?！?/br>
沈知衡哼笑，搖搖頭后道：“哎，你和秦覃怎樣了？”他們的話題到底逃不開秦某覃。

陳家樺：“挺好的。”又挑眉示意玻璃門外守著的黃降，戲謔道：“你不也挺好的嘛?！?/br>
門外的黃降感應(yīng)到投來的目光，猴急拍門吼道：“寶貝，你進去很久了。千錯萬錯都是我黃降的錯。您吶，是個文化人。咱不都說有容乃大嗎。您的宰相肚子呢……”

沈知衡聰明一世，算遍四卦八相，竟也料不到，自己會給一個連高中畢業(yè)證都是買回來的文盲地痞，纏了一圈又圈。以前呀，總問自己，秦覃有什么好的?，F(xiàn)在倒好，知道了——是安靜。秦覃的安靜，稍一對比，可堪美德。

沈知衡：“黃降！你再敢嚎一句，就給我洗干凈屁股等著?！?/br>
旁的陳家樺一楞，這秀才遇上兵，不僅理說不清，好像還給傳染上了。擱幾個月前，真不敢想，沈知衡會暴怒如雷，喊出“屁股”二字，仿佛下一句要接上的是：“看老子不日死你?！?/br>
62.

沈知衡搟滅煙頭，對陳家樺說：“見笑?！痹掚m嫌棄，但卻是把黃降當內(nèi)人了的態(tài)度。

陳家樺見沈知衡要走，便道：“秦覃提起過，想找你和俞先生吃頓飯。我應(yīng)該也會在?！?/br>
沈知衡了然：“秦覃是想正式介紹你吧。成，老俞那邊我說兩嘴?！迸c聰明人聊天，不必掀開肚皮，說死說透，他們自然會懂，你在掛心什么。

兩人別過后，陳家樺和節(jié)目組去搓了頓湘菜。飯桌上有人勸酒，他以開車為由，都回擋了。事實上，陳家樺酒精過敏，一兩口啤酒下腸，便會全身起紅疙瘩，發(fā)大紅斑。

知道過敏源，還是因為六年前，伍慶薇割腕自殺。她倒?jié)M一浴缸的洋酒，裸體浸入。發(fā)現(xiàn)后，陳家樺想撈她，不小心也嗆罷幾口混血的酒。

洋酒都是偷來的貴價貨，度數(shù)太高，陳家樺撐不過幾步路，便休克了。母子倆是一塊進的急救室，最終，只出來了一個。

過敏這事，沒什么人知道。人在圈子里，你說你過敏，除非真當場吐白沫，不然該勸酒的還是會勸，說出來，反而給別有用心的人，指點了一條路。

陳家樺是南城人，這一桌香的辣的，他不大受得住，白飯又寡淡無味，他便悄悄給秦覃發(fā)信息：哥有好好吃飯嗎？

生日當天晚上，秦覃回家陪二老，遭到秦mama的當眾批斗：“城西的別墅有什么好的。這回，你不住三兩天再走，我就當你是嫌你媽老了，不想對著個老佛爺！”

秦覃唯有舉手投降：“媽，我哪兒能呢。您才不是老佛爺呢，您是格格，大才女格格。”

秦mama是位小有名氣的女詩人，原名白芬，書念多了，覺著原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