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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魔鬼在噩夢(mèng)中逡巡,從他軀殼深處生長而出,如同一張巨網(wǎng)捆縛了他的心魂。 他沒有刀,沒有劍。 也沒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直到在這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的境地里,一只冰沁沁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謝危感覺到了一陣戰(zhàn)栗,終于從那壓抑的夢(mèng)境中逃了出來。 緊緊地,抓住了這只手! 姜雪寧本是想要探探他的脈搏,看他已然意志昏沉,不辨日夜,怎料突然有此變化?一時(shí)心跳驟停,驚呼了一聲:“你醒了?” 他手指太過用力,抓得她生疼,于是稍微用力地掙扎起來。 然而他卻握得更緊:“你去哪里?” 沙啞的嗓音低沉極了,聽得人心驚rou跳。 現(xiàn)下正是夜深。 他們撿來的柴禾即便省著燒,到這時(shí)候也不剩下幾根。 火堆上的火苗黯淡極了。 連他們的輪廓都照不清晰。 那股不安再一次從姜雪寧心底浮了出來,她能感覺到他一雙眼鎖住了自己,卻鎮(zhèn)定地道:“哪里也不去,我就在這里?!?/br> 謝危說:“你是小騙子,撒謊成性?!?/br> 他五指深深楔入她指縫,強(qiáng)將兩只手扣緊在一起,平靜如深海的瞳孔深處卻隱約蘊(yùn)蓄了一股蟄伏已久的瘋狂。他掐住她下頜,用力地、懲罰似的吻了過去。 這是一個(gè)帶著血腥氣的戾吻。 咬破了她的唇瓣,卷著那一股鮮血的腥甜深入,逼迫著她的舌尖,帶著一種釋放的極端,讓她喘不過氣來,近乎窒息。 姜雪寧被他嚇住了。 黑暗里她胸腔起伏,而他居高臨下地壓制著她,俯視著她。 謝危的大拇指,用力地擦過她破損的唇角,直到看見她眼底露出些微的痛色,才慢慢收了力,問她:“你怎么喜歡張遮?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可以讀懂你。” 沙啞的嗓音,像是春日里的飄絮。 可落入姜雪寧耳中,卻激起她陣陣戰(zhàn)栗。 她終于察覺到了,在這副圣人軀殼下,深藏了不知多少年的朽敗和陰暗,那種逼仄的隱忍,病態(tài)的偏執(zhí)…… 謝危將她抵在巖壁上,緊貼著一片冰冷。 溫?zé)岬拇絽s順著耳廓,落到頸側(cè)。 他另一只手掌,悄然握住她纖細(xì)的脖頸,覆上那脆弱的咽喉:“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最想做什么?” 姜雪寧感覺到有什么灼燙的東西墜入她頸窩,流淌下去。 她為之發(fā)顫。 謝危卻囈語似的貼在她耳廓,說:“我想殺了你。” 曾經(jīng),他以為自己的心,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城墻。 他緩緩地收緊了手掌,卻并不轉(zhuǎn)頭看一眼她此刻的表情。寂冷到深處聲音,浸染了絕望,又帶著一種蠱惑,卻不知是蠱惑她,還是蠱惑自己:“姜雪寧,就在這里,和我死在一起,好不好?” 姜雪寧慢慢閉上眼。 那一刻,竟覺這個(gè)讓自己怕了半輩子的人,可恨,可悲,甚至可憐! 她想要給他一巴掌,讓他好好清醒。 可眼淚卻淌下來。 他熾烈、瘋狂的情緒,將她攜裹在內(nèi),讓她想起過去那些難熬的日子,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近乎哽咽地道:“不好,謝居安,一點(diǎn)也不好。是我救了你,這條命不是你的,是我的!我還沒有答應(yīng)……” 不要當(dāng)懦夫。 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第200章 活著 謝危終于還是慢慢放開了她。 黑暗是靜謐的。 只有在這樣誰也看不清誰的時(shí)候,才有人敢剖開這具正常光鮮的軀殼,顯露出里面比黑暗更黑暗的東西,讓人一窺皮囊之下的究竟。 他的手還同她的手扣在一起,十指相交。 姜雪寧道:“去睡會(huì)兒吧?!?/br> 謝危的手指卻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挪移了到她手腕,摸到了那道已經(jīng)不剩下多少痕跡的淺淺的疤痕,垂眸輕輕摩挲。 他說:“我以為你不稀罕。” 姜雪寧站起來,給已經(jīng)快要熄滅的火堆添柴,也不管明天是不是還夠,只看著那慢慢重新高起來的火焰,將這昏暗冷寂的山洞照亮,一顆心才漸漸恢復(fù)平靜。 她頭也不回:“你也配死么?” 謝危在她身后沉默了許久,才輕聲笑:“你說得對(duì),我不配?!?/br> 這一夜,相安無事。 謝危真的睡著了。 什么夢(mèng)也沒有做。 姜雪寧卻守著火堆,枯坐了一晚上,直到天明,干柴燒完了,慢慢熄滅,只留下些許暗紅的余燼散發(fā)著溫度。 回過神來時(shí),謝危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起了身,坐在她對(duì)面,平靜地提醒:“烤糊了?!?/br> 姜雪寧低頭去看。 的確,叉在竹竿上的獐子rou已經(jīng)焦了一片,甚至發(fā)出了不大好聞的味道。 她意興闌珊:“眼睛看不清,鼻子倒很靈。” 謝危沒有問她怎么知道的,因?yàn)槟菍?shí)在是太顯而易見了,只問:“昨晚,為什么不答應(yīng)?” 姜雪寧冷笑:“答應(yīng)和你一起死?” 謝危靜默半晌,神情與昨夜相比,卻換了個(gè)人似的,長眉挺鼻,狹眼薄唇,有種渺然的曠然,一點(diǎn)沒有否認(rèn)的意思:“為什么?” 還問為什么? 哪個(gè)正常人想去死! 姜雪寧用力地撕掉了烤壞的那部分,想說幾句不客氣的話,臨出口到底還是妥協(xié)了,放軟了。 因?yàn)樗?,昨晚這個(gè)人是認(rèn)真的。 于是道:“我怕疼?!?/br> 豈料謝危竟然續(xù)問:“倘若不疼呢?” 死怎么可能不疼? 姜雪寧看著那片烤焦的rou,恍惚了一下,才重新看向謝危,難得認(rèn)真地回答他:“活著可以吃,可以喝,萬般享受不盡。我不僅巴望活著,還巴望能活得久一點(diǎn),長一點(diǎn)。謝先生,你那句話,我想了兩年。人生在世不自由,你很對(duì)。我惦記殿下,掛心燕臨,想念芳吟……那么多人需要我,喜歡我;讓我去死,我舍不得。能活一天我就活一天,沒有一天,哪怕一個(gè)時(shí)辰也快樂?!?/br> 從前她覺得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