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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好氣道:“我餓了?!?/br> 從來吃食都是謝危動手。 他也沒說什么,接了過來。 兩人烤了只兔子。 姜雪寧泄憤似的吃了很多,謝危卻似乎無甚食欲,吃了兩片rou便放下了。 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不少,只有些雪沫還在飄。 漫山遍野一片白。 既看不見什么飛鳥,也看不見多少走獸。 吃完后,姜雪寧就皺起眉頭,拿了根樹枝在地上算他們的食物能吃多久,柴禾能燒多久,回憶韃靼那邊這陣子是什么情況,眨眼就想到了沈芷衣的事。 地上劃著的樹枝,忽然停了。 她轉(zhuǎn)頭看向謝危,猶豫了一下問:“先前你們說,燕臨已經(jīng)先行趕往邊關,要想法子救殿下。可到底是什么法子,我們半道耽擱,會否影響?” 謝危坐在那邊,似乎出了神,并未回答。 姜雪寧本想重復一遍自己的問題,然而在她起身要朝著端坐的謝危走去時,卻忽然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哪里不對?腦海中一個閃念,再看謝危,她才發(fā)現(xiàn)―― 他竟坐在那邊看雪! 白茫茫的雪地,給人一種空闊寂寥之感,天光落下又被雪地漫映,全投入他眼底。 謝危靜默得像尊雕像。 姜雪寧卻忽然生出一種沒來由的不安,甚至更甚于先前與野貓對峙,她喚了一聲:“先生?!?/br> 謝危頭也不回道:“影響不大?!?/br> 可姜雪寧這時已經(jīng)不在意問題的答案,只是想起前世尤芳吟所透露的那個可怕的猜測,看著謝危那仍舊注視外面的姿態(tài),聲音里已經(jīng)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恐懼:“謝危!” 謝危問她:“怎么了?” 她就是害怕,上前去徑直拉了他一把,不讓他再往外看:“別看了!” 謝危望著她,眼瞳里飄過渺遠的光影,卻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姜雪寧心跳如擂鼓:“知、知道什么?” 謝危笑笑說:“不知道,你又在怕什么?” 姜雪寧強作鎮(zhèn)定:“我沒怕?!?/br> 謝危便伸了手,順著她下頜,慢慢搭在她頸側(cè),微涼的手掌緊貼著她清透的肌膚,感知到那涌動的血脈,平淡地道:“撒謊?!?/br> 姜雪寧悚然,一把揮開了他的手,將自己微敞的領口壓緊,朝著后面退去,甚至帶了幾分薄怒,色厲內(nèi)荏地道:“你有病??!” 謝危卻無話了。 他果真沒有再去看雪,只是輕輕靠在洞壁休憩。 剛開始,姜雪寧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到了第二天,她發(fā)現(xiàn)原本在自己夢中偶爾會響起的壓抑著的咳嗽,原來并不是夢。 謝危開始咳嗽。 在這樣冷寒的天氣里,他的臉色以一種rou眼可辨的速度蒼白下來。 第三天他烤焦了小半塊獐子rou。 也是這天,她將雪裝進水囊化掉后,遞給謝危,而他沒有準確地接住,停了一下才拿到手中。 那一刻,姜雪寧覺得有寒氣朝自己骨頭縫里鉆。 謝危那雙眼實在瞧不出什么異常,慢慢喝了一口水,向她道:“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有用了。如果我是你,夠聰明,就該帶著東西,找雪停的那一天,走得遠遠的?!?/br> 姜雪寧想,這人怎么這樣? 她不敢泄露半點多余的情緒,只道:“你難道想死在這里嗎?” 謝危又咳嗽一聲,唇畔的笑意輕輕漾開,道:“死在這里,有什么不好?” 至少好過淪為人手中的籌碼。 生由己,死由己。 姜雪寧卻恍恍然如在幻夢之中,看著眼前平靜又平凡的這個人,竟覺一股莫大的悲哀涌了上來,將她填滿。 這是她兩世都不曾見過的謝危。 可怎么會呢? 謝危怎么會是這樣呢…… 她退了一步,胸口像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喘不過氣來。 于是轉(zhuǎn)身直接出了山洞。 外頭刮面的寒風一吹,那口氣才漸漸緩過來。 謝危從始至終坐在那邊沒動,慢慢塞上了水囊的塞子,將其輕輕靠在一旁。 他想,如果她真的走了就好了。 可過不久,腳步聲便重新臨近,進了山洞,她冷冷地說:“外面雪停了,出了太陽,天氣很快會暖和起來,我們很快就能啟程了。” 謝危幾不可察地一笑,又怎么會信她? 下雪不冷,化雪才冷。 倘若真的出了太陽,雪還堆了滿山,接下來的日子才難過。 姜雪寧根本不提走的事,仿佛從來沒有聽見謝危那番話。 從這一天開始,由她來烤吃的。 只是有時過火,有時不夠,總要折騰上好幾趟,才能順順利利吃到嘴里。 謝危并不抱怨。 但也許更是沒力氣抱怨。 他的咳嗽在天氣越來越冷后,也變得越來越嚴重,末了有些燒起來,一閉上眼,妖魔鬼怪橫行,魑魅魍魎當?shù)馈?/br> 一時是那些關押在一起的孩童們天真恐懼的眼,一時是平南王與天教逆黨聳峙如山的刀劍…… 那妖道的臉孔因為氣急敗壞而扭曲。 他們將他綁到了城墻上,刀架到他的脖子,意圖以他的性命要挾城下退兵。 然后便是千軍萬馬,尸山血海。 有誰在冥冥中呼喊著他。 于是他朝著那邊走去。 可又有一只手從虛空中伸過來,死死地將他拽住,讓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熬在油鍋里,他好想大聲地叫喊出來。 救我―― 然而天地間沒有他的聲音。 他像是一只徘徊的游魂,頂著終將毀滅的軀殼,掙扎出滿身瘡痍,卻憑著那口氣藏在暗中窺伺! 一個聲音從茫茫大霧的深處,焦急地傳來,對他喊:“活著,活下去,活下去!” 另一個聲音藏在黑暗里,桀桀怪笑:“你早該死了!這樣苦,這樣痛,為什么還不去死?!” 為什么還不去死? 為什么還不去死? 為什么還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