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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一片血,一片雪,刀劍落下,三百個孩童驚恐絕望的哭聲與慘嚎,響在紛飛飄揚的大雪里,摻進凄冷嗚咽的北風(fēng)中,傳得很遠很遠…… 她一晃神再看,謝危立那片尸山上注視著她。 次日起來,姜雪寧眼下青黑一片。 端水進來伺候她梳洗的宮女都嚇了一跳。 她卻默不作聲,對著妝鏡,蘸了脂粉,一點一點仔細(xì)地把眼周的憔悴都遮了,待從屋內(nèi)走出去時,又是容光煥發(fā),叫人看不出破綻。 * 今日是正式上學(xué),上午是兩堂課。 卯正到辰正是第一堂,一共一個時辰,跟著翰林院侍講趙彥宏學(xué);辰正二刻到巳正二刻是第二堂,也是一個時辰,跟著太子少師謝危學(xué)琴。 所以早上先來的是趙彥宏。 這位先生也是四五十歲的高齡了,在翰林院中算是治學(xué)那一派,與朝堂政局并不如何深入,可卻是學(xué)了一身趨炎附勢的好本事。 姜雪寧早知他與其他兩位先生一般看不起女子。 可今日真正跟著他讀了一回書才知道:原來就算連看不起女子,也是要分等級的。 分為三部,第一課學(xué)的便是里的名篇,要求熟讀成誦,可趙彥宏光是教她們讀,說這首詩大體是圍繞什么而寫,卻偏不給眾人解釋具體每一句詩是什么意思—— 死記硬背。 眾人雖然都是遴選上來的伴讀,可也不是每個人這方面的學(xué)識都十分優(yōu)秀,也有參差不齊的地方。所以姜雪寧斗膽問了“參差荇菜,左右芼之”里那個“芼”字是什么意思。 豈料趙彥宏臉色一變,竟責(zé)斥她:“昨日開學(xué)講演時便交代過了要回去溫書,如今學(xué)堂上豈是你能隨便問的?這都不知道讀什么書!” 姜雪寧一口氣梗住上不去下不來。 心里只罵: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本宮若什么都知道便先砍了你的狗頭還他媽要你作甚! 只是尊師重道,畢竟是壓在頭上的一道梁。 她最終什么都沒說坐了下來。 若僅僅是這般倒也罷了,畢竟或許這狗屁的趙彥宏就是這德性,對誰都這樣。 可誰想到在抽人背誦詩文的時候,他叫了蕭姝起來,聽她背誦完之后,大加贊嘆,竟殷勤地主動問道:“這最后一小節(jié)里‘左右芼之’一句里的‘芼’字,向來比較生僻,但若想理解它的意思,只需與前面的連起來想……” 蕭姝冷淡道:“先生,我知道?!?/br> 趙彥宏愣了一愣,有些尷尬,下一刻便遮掩了過去,道:“哦,哦,知道便好,知道便好。不愧是蕭氏貴女,學(xué)識實在過人,有你為長公主殿下伴讀,老朽便可放心了?!?/br> 眾人都覺一言難盡。 坐在前排正中的沈芷衣更是皺起了眉頭。 姜雪寧朝前面看了一眼便知道,這趙彥宏迂腐酸儒一個,只怕用不著她去打小報告,也在沈芷衣那邊掛上名了,只是不知沈芷衣是不是能忍他。 課還沒講到辰正,趙彥宏便停了下來,坐到一旁喝茶去了,只叫她們自己看書。等旁邊的銅漏報過時,他便擺好架勢受了大家行的禮,把案上的書一卷,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謝危來時跟他撞個正著。 趙彥宏吃了一驚:“謝大人辰正二刻的課,怎這般早就來了?” 謝危今日心情頗壞,外頭風(fēng)大,所以披了件天青的鶴氅,斜抱著一張裝在玄黑琴囊里的琴,在奉宸殿的臺階下站定,聽趙彥宏這般說,眉頭便暗自一皺。 只是這般細(xì)微的神情也不易被人察覺。 他淡聲笑道:“初次講學(xué)教琴,不敢懈怠,為防萬一,多作準(zhǔn)備,所以來得早些。” “原來如此。”趙彥宏實覺得他小題大做,連特意編的那本書都沒什么必要,可謝危畢竟是官高一級壓死人,遠不是他們這樣的閑職能比,所以只道,“謝先生果然一絲不茍,老朽慚愧。如此便不誤您時辰了?!?/br> 他拱手拜別。 謝危抱著琴不好還禮,只向著他略一欠身。 這時兩人一個從臺階上下來,一個從臺階下上去。 姜雪寧坐的位置本就靠近殿門,幾乎將這一番對話聽了個正著,原本因為上一堂課結(jié)束才放松下來的身體,頓時又僵硬起來。 隨即一道陰影落在了她書案上。 是謝??畈綇牡钔庾哌M來,從她書案旁邊經(jīng)過。 她不敢轉(zhuǎn)頭。 直到瞥見一角深青的衣袂從身邊劃過了,她才悄悄抬起頭來,朝上方看去。 謝危走到殿上站定,也不說話,只低眉垂眼將那先前抱著的那張琴擱在琴桌上,去了琴囊后,信手撫動琴弦,試過了音,才緩緩放下手掌,略略壓住琴弦,抹去了那弦顫的尾音。 那試音的兩聲,渾如山泉擊石,又仿佛澗底風(fēng)涌,聽了竟叫人心神為之一輕。 撫琴的人如何先說不說,琴定是極好的琴。 姜雪寧定睛打量那琴,只見得琴身暗紅近黑,漆色極重,隱有流水祥云般的紋路,看著不舊,即便看不到琴腹上陰刻的琴名,她也一眼辨認(rèn)出這是謝危自己斫的琴里最常用的一張,喚作“峨眉”。 心于是沒忍住一緊。 她于琴之一道實在是沒有半點天賦,既不懂得彈,也不懂得聽,平日的機靈勁兒一到了學(xué)琴的時候便全散了個干凈,活像塊榆木疙瘩。 上一世學(xué)琴便差點沒被虐哭。 還好后來逃學(xué)成癮,也沒人來追究她。 姜雪寧認(rèn)得的琴不多,謝危這張算其中之一。 那是一日雪后,整個皇宮紅墻綠瓦都被銀雪蓋住,她同張遮從坤寧宮外的長道上走過,遠遠就聽見前面奉宸殿的偏殿里傳來隱約的琴聲。 于是駐足。 但那琴聲沒多久便停歇。 不一會兒謝危竟抱琴自偏殿出來,從他們前方那條道經(jīng)過,一轉(zhuǎn)頭瞧見她同張遮站在一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張遮一眼,也沒說什么,徑自往乾清宮去了。 張遮說,那張琴名作峨眉。 姜雪寧好奇問他,典出何處? 張遮說不知。 姜雪寧想想說,峨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