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狗?！?/br>
后腦勺的頭發(fā)被揪扯、迫使他仰起下顎。

「我要的是狗，不是心不甘情不愿扮狗的人類。小幸，你是狗。一條優(yōu)美的俄國牧羊犬。

你明明是狗，為什么不肯像狗一樣喝水？喝個水有那么難嗎?」

「……嗚！……」

腦袋被使勁地往下按。幸生用渾身力氣梗住脖子，卻形同螳臂擋車。轡田把全身重量都壓下去，一吋一吋地強(qiáng)迫幸生把臉靠近盤子。碳酸的噗滋聲漸漸接近。

有人在耳邊呢喃著，你在堅持個什么勁呢?

乖乖當(dāng)條狗就能賺大錢，這不是你的工作嗎？不想干的話，干脆拍拍屁股走人。拒絕的機(jī)會多得是，是你自己選擇要來的??？只要趴下去，舔個盤子不就得了？

我知道。這些我部知道。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要反抗。向盤子伸出舌頭的瞬間，總有一種被改造的恐懼。與其說是厭惡，更近乎恐懼。幸生的本能強(qiáng)烈叫囂著不能做這種事。

一撮亂發(fā)浸入檸檬水里。連鼻尖都泡進(jìn)粉紅水池只是遲早的問題。

不行。不行——可惡!

就在那一剎那，幸生的怒氣爆發(fā)了。

他沖動地咬住盤子邊緣，刺耳的喀鏘聲反震回牙齒琺瑯質(zhì)的沖擊。若是沒有邊緣的浮雕，

他恐怕咬不住光滑的瓷盤。

「小幸」

轡田一驚之下松開按住腦袋的手，幸生趁機(jī)把盤子往上一掀。

檸檬水潑出來濺了滿臉，冰涼的碳酸水從臉頰流下。

咬住盤子把臉高高上仰的幸生，下一剎那狠狠地將它甩向地板。

「不可以！」

轡田頭一次發(fā)出咆哮。

但這個命令來得太遲。日光室鋪的不是軟木地板。盤子砸在堅硬的木質(zhì)地板上，發(fā)出驚心動魄的聲響碎裂飛散——

然而，幸生并沒有聽到想象中的聲音。

盤子確實是破了，卻沒有砸成粉碎。

他很快就知道原因何在。

因為轡田用手擋在地板和盤子之間。雖然沒有完整地保住盤子，但有了手掌做緩沖，盤子承受的沖擊銳減了一半。

灑在地板的那一灘檸檬水池都是紅色——鮮艷的，血紅色。

滴答滴答，艷紅的液體不斷滴落。

「你真是太亂來了……要是受傷了怎么辦!」

轡田怒吼著勾起呆住的幸生下巴，神情專注地檢查他的臉龐。

所幸，幸生咬住的地方?jīng)]有破掉割傷嘴唇，只有碎片飛散時劃出了一些小傷口。

幸生驚愕得渾身僵硬，任由轡田檢查。

我明明沒受什么傷，為什么臉上會黏乎乎的?

為什么我會聞到那么濃的血腥味?

「眼睛呢，碎片有沒有跑進(jìn)眼睛？會不會痛？」

轡田的右手靠得太近，他沒能看清楚。

但他還是瞥見了手腕。好幾道血跡蜿蜒而下，順著手肘一帶滴滴答答往下流。很明顯地，

男人正嚴(yán)重出血。平常老愛逞強(qiáng)，骨子里卻非常怕血的幸生整個人都僵掉了。

「嘴巴張開來讓我瞧瞧。有沒有割傷？……別亂動啊!這些血……哦，這是我的血嗎？應(yīng)該不是你的吧?這邊呢!!臉頰好像有點割到了……」

轡田渾不在意自己受傷的事，一心掛念著幸生有沒有怎樣。仔細(xì)檢查過一遍，了解他只有些微小傷后，男人終于露出如釋重負(fù)的表情。

他摸了摸幸生的頭發(fā)，盤膝坐了下來。

這時候，轡田的右前臂已經(jīng)是血淋淋的狀態(tài)了。

「你真是不聽話?！?/br>
轡田苦笑著長嘆一聲。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幸生，一時忘了不可以用手的規(guī)矩，抓起轡田的右手。

手心被割出一條長長的傷口，傷口深得連rou都翻出來了。

親眼目睹的幸生一陣反胃?？匆娝哙掳l(fā)抖的樣子，轡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說這點傷沒什么大不了。

「……頂多縫個幾針吧?！?/br>
男人不動聲色地補充。

「……你……」

你得去看醫(yī)生才行。幸生正準(zhǔn)備這么說的時候，轡田用沾了血的食指按住他的嘴唇。

「狗是不會說話的。」

都什么節(jié)骨眼了，這個男人還堅持要玩扮狗游戲。

轡田從胸前的口袋取出手帕，緊緊按在傷口上充當(dāng)止血。接著慢慢站起來，望著被盤子碎片、檸檬水及血液弄得一塌糊涂的地板，少了根筋地呢喃這下打掃起來可麻煩了。

「今天就暫時到此為止吧。你的臉都是血，去洗手臺洗一洗?！?/br>
幸生仍舊呆坐在地板上，茫然點了點頭。

「你的口大概也渴了。我要去看醫(yī)生，想喝什么自己去冰箱里拿，你先休息一下再回去?！?/br>
轡田把止了血的手抬到比心臟略高的位置，接著一臉若無其事地消失在玄關(guān)方向。過了幾秒鐘，男人又折返回來說房門會自動上鎖，你不必幫我鎖門。

幸生又點了一次頭。

聽見玄關(guān)大門關(guān)上的聲音，幸生隔了一會兒才跌跌撞撞站起來，依照轡田的吩咐走向洗手臺。

映在鏡中的臉孔沾滿血跡，令他差點昏厥。

「……為什么？」

他喃喃自語著把臉上的血洗掉。血色漸淡的水形成漩渦，流向排水溝。

幸生無法理解。

自己大量出血卻毫不在意，反而一味擔(dān)心幸生受到任何傷害。他不能理解轡田這個男人在想什么。明明是幸生害他受傷，他卻沒有半句責(zé)罵。雖然數(shù)落他人亂來，卻不是為了自己受傷而生氣，而是因為擔(dān)心幸生的安危。

仿佛把幸生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把當(dāng)狗的幸生，擺在比身為飼主的自己更優(yōu)先的順位……

他不懂。不懂為什么會這樣。

唯一明白的是——自己再也拒絕不了他了。

下次轡田再端出盤子，自己一定會乖乖舔水吧。若是不愿意這么做，就別再踏入這間屋

子。別再見這個男人了。

轡田將會改造他——。

3

咻、咻、咻、咻——規(guī)律的聲音不絕于耳。

設(shè)置在草坪中央的灑水器灑出噴霧狀的水霧，形成小小的彩虹。隨著灑水器的回轉(zhuǎn)，彩虹怱隱又怱現(xiàn)。

置身在如夢似幻的光景中，幸生正喝著水。

盡管身上披著洗舊的白襯衫，脖子仍被曬得快烤焦。

八月接近尾聲的時期，暑末更是炎熱。仰起頭來，草坪上的水珠在陽光下絢麗閃耀。一個月前雜草叢生的中庭，如今搖身變成美不勝收的庭院。

青翠的柔軟草坪，百花爭艷的花圃。

從日光室延伸的木制甲板陽臺，現(xiàn)在成了幸生飲水的場所。遮陽傘底下擺著桌椅組和躺

椅。轡田家的房子呈U字型，中庭和外界幾乎隔離開來。

這個封閉的庭院才剛蓋好。轡田手掌受傷后沒多久，緊急施工了一個禮拜。一般來說根本來不及完工，但有錢能使鬼推磨。

話說回來，天氣實在太熱了。

幸生用舌頭舔取無法大口喝個過癮的水。脖子很酸，不過解決喉嚨的干渴更重要。

「Stop?！?/br>
轡田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幸生停上喝水，啪啦啪啦的水聲也戛然而止。

一抬起頭，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