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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摩羅伽半晌無語。 帳中燭火晃動。 他沉默了很久后,問:“他不是李仲虔?” “不是。”瑤英搖搖頭,“將軍,他可能知道我阿兄的下落,而且他是魏朝太子,等他醒了,我要和他談攻打北戎、奪回失地的事,所以得把他留在我的帳中照顧。北戎的領(lǐng)地跨越東西,顧此失彼,他一定愿意和王庭聯(lián)合,趁北戎主力集中在這里時攻打北戎的東部領(lǐng)地?!?/br> 她抬起眼簾,“不過這樣一來,可能會打擾到將軍休息?!?/br> 曇摩羅伽在角落里找到自己的毛毯,挪了個地方,依舊用長案隔斷,另一頭空著。 他道:“無妨?!?/br> 瑤英朝他一笑,眼底沒有笑意,心事重重。 曇摩羅伽問:“公主呢?” 瑤英拍拍書案邊空著的地方,道:“我睡這,把氈毯鋪開就可以?!?/br> 她說著話,鋪開氈毯,躺了下去,裹緊毯子,望著帳頂,不說話了。 曇摩羅伽雙眉略皺,在燭火中靜靜坐了片刻,突然起身出去。 “我有事,出去一會兒,公主不必等我,早些安置。” 瑤英喔了一聲,沒有多問。 …… 夜風(fēng)冰涼。 曇摩羅伽站在營帳外,望著繁星點(diǎn)點(diǎn)的夜空,識海中閃過一段經(jīng)文。 一切妙欲如鹽水,愈享受之愈增貪。 何為貪欲? 曼達(dá)公主美艷嫵媚,舞姿曼妙,他不曾動情,更不曾動欲。 紅顏枯骨,美丑不過是表象。 但是貪念并不僅僅只是欲念。 他知道李瑤英一年期滿后會離去,過眼云煙,夢幻泡影,他當(dāng)順其自流。 今天,他發(fā)現(xiàn),不必等一年期滿,她隨時可以離開。 此后,她將永遠(yuǎn)不會再踏足萬里之外的王庭。 她會對其他人推心置腹,熱忱以對。 曇摩羅伽緩緩閉上眼睛。 他想起祈福大會那日,李瑤英雙手合十,朝他拜禮,佛殿前的燦爛光束灑在她身上,她目光虔誠,雙眸含笑。 那一刻,一道不該有的念頭忽地騰起。 假如她入了佛門,是他萬千信徒中的一個……他希望,她的這雙明眸,只能看著他。 她當(dāng)只信仰他一個。 他有了貪念。 ☆、胡言亂語(修別字) 曇摩羅伽回到營帳中, 燭影浮動,長案另一頭的瑤英紋絲不動, 像是睡著了。 他并未睡下, 打坐禪定。坐了一會兒,感覺到黯淡的燭火中一道視線久久凝定在自己身上, 抬眸看了過去。 瑤英不知道什么坐起來了,長發(fā)披散,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 枕著自己的胳膊,呆呆地望著他,眸光含淚。 燭火映在她蒼白的臉上,此刻的她不是白天那個神采飛揚(yáng)的文昭公主,只是一個脆弱傷心的小娘子。 曇摩羅伽怔忪了片刻, 想起回帳時瑤英臉上心不在焉的笑容。 她有心事。 瑤英察覺到他的注視, 回過神, 抹了下眼角,鼻尖微紅。 “做噩夢了?” 曇摩羅伽問,聲音比他自己以為的更輕柔。 瑤英準(zhǔn)備躺下接著睡, 聽他語氣溫和地發(fā)問,動作頓住, 嗯了一聲, “我今天聽楊念鄉(xiāng)他們說,我阿兄的武功廢了,他不能再使那對金錘了……他的傷還沒好就來找我……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我剛才夢見他……他……” 李玄貞武藝高強(qiáng), 又有親兵保護(hù),都傷成了這樣,楊念鄉(xiāng)他們十死一生,可想而知北戎人的封鎖有多嚴(yán)。李仲虔身受重傷,不會說胡語,冒險穿過封鎖來找她,得吃多少苦頭? 不管吃多少苦頭,只要沒找到她,李仲虔絕不會回頭,他就是這么執(zhí)拗。 從小到大,李德的打壓猜忌,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唯獨(dú)舍不得她受委屈……他居然當(dāng)眾刺殺李德,直接撕破父子君臣的表象,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瑤英聲音輕顫,說不下去了。搖曳的燭光里,一雙眼睛水光瀲滟,淚水似要奪眶而出。 曇摩羅伽心中默念的經(jīng)文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淚珠滴落的聲音。 一滴一滴,泛開漣漪。 她應(yīng)該多笑笑,她笑起來的時候明艷照人,恍如經(jīng)書中描述的金沙鋪地、樹現(xiàn)佛剎的極樂世界里,眾妙天花繽紛飄落,一切萬物,皆放光明。 曇摩羅伽看著瑤英,輕聲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是夢罷了。公主和兄長兄妹情深,他當(dāng)能逢兇化吉,平安無事?!?/br> 嗓音清冷,沒有一絲情緒,卻莫名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瑤英輕輕地嗯一聲,笑了笑,搖搖腦袋,眸中淚光斂去。 “將軍說得對,只是夢而已,阿兄一定會平安無事,我會找到他,和他團(tuán)聚!” 她長長地舒口氣,堅定地道。 兩人沉默下來,瑤英重又躺了下去,呼吸漸漸均勻。曇摩羅伽合上眼睛,接著打坐。 不一會兒,長案旁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曇摩羅伽睜開眼睛。 瑤英兩手撐地,繞過長案,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身邊,抓起氈毯裹住自己。 曇摩羅伽低頭看她。 她挪了過來,和他離得很近,中間只有半尺的距離,她的毯子蓋住了他的袍角。 他目光冰冷如霜,沒有責(zé)怪之意,但就是給人一種威嚴(yán)的壓迫感,瑤英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一卷書冊,小聲說:“將軍,我實(shí)在睡不著,睡著了就做夢……我可以坐過來嗎?我想看會兒文書再睡?!?/br> 曇摩羅伽沒有作聲,下巴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閉上雙眸。 瑤英輕笑,低頭翻看書冊。 帳中沉寂下來,兩人一個閉目禪思,一個裹著氈毯看文書,靜悄悄的,唯有紙張沙沙輕響。 滿帳朦朧燭光。 曇摩羅伽默誦經(jīng)文,誦完了一品,忽然覺得胳膊上一沉,有什么東西輕輕貼了上來。 他一怔,睜開眼睛。 燭火還未熄滅,光影交錯,瑤英臉朝下靠在了他身上,眼睛閉著,濃睫微顫,睡意沉沉,手里還拿著翻開的書冊。 曇摩羅伽沒有動。 啪的一聲輕響,瑤英手中的書冊滑落墜地,她似乎被驚醒了,嘴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囈語,抬手攥住曇摩羅伽的衣袖,貼著他的胳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呼吸變得綿長。 曇摩羅伽紋絲不動,沒有推開她,碧眸望著案上靜靜燃燒的蠟燭。 不知道過了多久,燭臺冒出一縷青煙,燭火熄滅。 瑤英動了動,身體向下滑。 曇摩羅伽一聲不吭,抬臂接住她。 瑤英順勢撲進(jìn)他懷中,這回姿勢更舒服,無意識地往前挪了挪,身子壓在他身上。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縈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