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了回來，雖然不能跟幼時比，卻也柔順了一些，如今扎著灰色發(fā)帶，看起來精神許多。

自月余前李暮春調(diào)回錦梁宮，沈奚靖便高升一等，正式成為九品大宮人，月例也升到十兩。

賀榆葉自天啟四年之后身體一直不好，雖然周榮軒叮囑養(yǎng)著，但他還是沒有熬過天啟六年的冬天。趙修梅與云秀山升到八品宮人，天啟六年擴選入宮的一批小宮人，朝辭閣分了兩個，整日跟著趙修梅忙活外院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冷了下來，各宮的炭火發(fā)完之后，便是柳太帝君的千秋宴。

一般而言，帝君之千壽宴，太帝君之千秋宴，便都是在和元殿舉辦，太帝君的千秋宴，二品以上朝臣，直系皇族，太帝君親族皆會到場，既要給太帝君奉上壽禮，也要陪同一起觀賞宴舞。

十一月初三，正是柳華然的千秋日。

一大早，各宮都忙活起來，陳歲先是點了一遍賀禮，又著人叫來了沈奚靖與云秀山。

雖然沈奚靖與云秀山都升了職，但他倆還真很少跟主子出去，一般大宴時都是陳歲與楚暮冬跟著，不湊巧，楚暮冬卻在這時染了風(fēng)寒，陳歲只得提前讓沈奚靖上崗，怕他不適應(yīng)，還叫了云秀山一同。

陳歲特地交代沈奚靖、云秀山一番，把該說的都說了個遍。

表兄弟倆并不想去，雖然沈奚靖年紀(jì)也不大，這些年長得也不如小時候好看，但云秀山雖然已經(jīng)十八，卻還是能看出幼時的影子，十分不想被人認(rèn)出他是當(dāng)年云家的三少爺。

可是管事都發(fā)話，他們也沒得辦法。

不情愿是不情愿，但推拒的理由卻不能說，除了這事，沈奚靖還疑惑另一件。

這些年，周榮軒與陳歲倒對楚暮冬態(tài)度逐漸轉(zhuǎn)變，不像以前那般疏離，這些時日下來，卻有些親近的架勢了。

他們畢竟在宮中多年，要說老謀深算也不為過，或許能看到更多的事情，也或許楚暮冬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沈奚靖猜不到，卻也不敢問。

因是要去外宮參加大宴，沈奚靖與云秀山都換了一樣的宮裝，豆青色的短衫長褲雖然穿起來利索，但顏色看上去有些暗，總像是沒洗干凈。

冬日天氣寒冷，他們都換上了過冬的棉衣，顯得比往日要更臃腫些。

這永安宮的宮人，永遠都是這般灰撲撲的穿行在各個宮室之間，干著永遠也干不完的各種活計。

這日一大早，兄弟倆穿戴一新，來到陳歲跟前，聽他訓(xùn)話。

這是他倆第一次跟主子參加大宴，大宴是比較正規(guī)的宮宴，所以陳歲還是要叮囑幾句。

他先說了些規(guī)矩，又讓他們緊跟著主子少言慎行，才領(lǐng)著他們來到二層。

周榮軒已經(jīng)穿上正式的禮服，藏藍色的長袍里是寶藍色的長衫，一條鑲白玉扣的腰帶綴于腰間，腰帶搭扣處掛一組簡單的組玉佩。

他的長衫是自己親手所繡，取意雪浮云端。

這一身衣服穿下來，顯得他更加清俊，人也年輕好些歲數(shù)。三年過去，他卻好像什么都沒有變。

周榮軒低頭看了看，連鏡子都沒照，便說：“走吧，早些去，遲了可不好?！?/br>
在去大宴之前，周榮軒是先要去慈壽宮給柳華然拜壽的，賀禮點過之后就會先行送到，跟在周榮軒身后的云秀山手上，這會兒也捧著一個禮盒，那里放著周榮軒親手做的壽禮。

沈奚靖沒看也知道，那盒子里定裝著一身新作的大杉，每年周榮軒都給柳華然做一身大衫，一年比一年復(fù)雜，一年比一年耗時。

他們出來的有些早，宮道上沒有半個人影，周榮軒走在前頭，身旁跟著陳歲，身后是云秀山與沈奚靖。

大概太安靜些，周榮軒突然說：“修竹、安樂，你們今歲幾何？”

云秀山應(yīng)：“回主子話，奴才今年十八，安樂十五?！?/br>
周榮軒回頭看了看他倆，笑道：“一晃你們都大了，修竹都十八了，你性子我也喜歡，得了空教你做些衣裳，出宮也好有個生計，倒是安樂，你的那手繡活我可教不了，想你也不愛學(xué)?！?/br>
沈奚靖被他這話說的不好意思，云秀山忙應(yīng)道：“那就謝過主子，要是得了您的真?zhèn)?，奴才出宮去，不得開個大繡樓，到時可不愁安樂沒飯吃。”

聽他這樣說，周榮軒難得感嘆起來：“你們倒是要好，將來離了這里，也能相互扶持，倒是個好事。”

說話的功夫，他們已經(jīng)來到慈壽宮的宮門，想是因柳華然的壽宴，這會兒正有兩個宮人站在慈壽宮宮門外面等著，見周榮軒一行人過來，個高點的那個趕忙迎過來：“周主子，您今日可夠早，我們太帝君早起還念，說肯定您今個最早來，可是說準(zhǔn)了?！?/br>
周榮軒笑笑，由陳歲接過話茬：“太帝君今日大壽，我家主子自然得早些來，先給太帝君送上壽禮，林管事，勞煩您給帶個路?！?/br>
那林管事馬上一怕腦門，往宮里引路：“瞧我，一見著周主子話就多，我們主子在正殿等著呢，這邊請?！?/br>
剛遠看這位林管事不過二十許，不過陳歲這一聲管事交出來，沈奚靖又偷偷瞧他幾眼，果然眼角都有些細碎紋路，想必已是不惑。

柳華然的慈壽宮正殿在二九一十八階漢白玉臺階之上，上次沈奚靖跟來時并沒進正殿，只在外面回廊繞了一圈，這次跟著周榮軒進了正殿，更感嘆這慈壽宮的富麗堂皇。

這慈壽宮的正殿比錦梁宮小了不少，沒有那么多回廊隔間，顯得一目了然，柳華然穿了一身玄黑大衫，繡金盤龍飛于衣擺處，寬大的袖口綴著朱紅的淮安緞，他正靠坐在帝君寶座之上，跟身旁的邊樓南有說有笑。

見周榮軒來了，便伸手招呼他到身旁坐，揮手間淮安緞宣泄著燦燦星光，美不勝收。

這是整個大梁，最名貴的布。

淮安緞產(chǎn)自淮安，只用淮安云雪山上的雪水養(yǎng)育的冰蠶吐絲，再由淮安宋家用祖?zhèn)魇址棾桑恳粔K淮安緞圖案都是天成，皆不相同。

一整年里，宋家只能做出一匹淮安緞，多半進貢給宮中。

沈奚靖小時候見過一次淮安緞，對這布的華麗記憶猶新，因此一打眼便認(rèn)了出來。

周榮軒進宮之后一直在尚衣局做活，眼睛更是尖，忙走到柳華然身旁，先給他道了賀，才說：“今日太帝君這衣服忒漂亮，我的就拿不出手了?！?/br>
柳華然今日心情顯然極好，笑著說：“還不快把你做的拿來給吾看看，現(xiàn)在尚衣局的宮人手藝可不如你們那時候，你看這紋樣繡得，太死板些?！?/br>
周榮軒趕緊讓云秀山把盒子碰上，打開給柳華然看。

他做的是一件暗朱紅色大杉，樣式與柳華然穿的那件相似，但衣擺與袖口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