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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秦惟聽見了小石頭壓抑的哭聲,還以為他在為衛(wèi)家死去的親人們落淚。他思索著怎么該對小石頭點(diǎn)撥一句,不要如此沉湎于仇恨。他想從小石頭已知的思想系統(tǒng)入手,給小石頭來個引經(jīng)據(jù)典,可秦惟是個醫(yī)學(xué)生,過去沒有系統(tǒng)學(xué)習(xí)過儒家理論,一時想不起什么對敵人寬恕的言論。相反,從偶爾旁聽到岳夫子的講學(xué)中,秦惟倒是覺得儒學(xué)有個很根本的思想,就是以人的自我為中心,鼓勵人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因為立足自我,所以要保護(hù)自己,保護(hù)能幫助自己對自己有利的。這自然會讓人將個人和家族的利益凌駕在“外人”之上。這些,對于只關(guān)注現(xiàn)世的人而言,的確是好的啟蒙教育,讓他們知道感恩家庭親人。但是其中回避了人對靈界的好奇,對靈魂的探索。人們無法借助更高的信仰來擺脫“自私”的天性,以致自古就不乏飽讀詩書,道貌岸然的學(xué)者們,依然會為一己之私而貪贓枉法,為了自己和自己一派的利益而不擇手段地剪除異己,殘酷內(nèi)斗,對所謂的敵人毫不留情……而因為小森,秦惟粗淺地了解到佛教的另類路數(shù):佛教講“無我”——其實不是沒有我這個人,而是沒有什么是真的“我的”?!拔业摹鄙眢w如果沒有空氣和水,就無法生存;“我的”物品如果沒有天地的生長和人的加工,就根本不會存在……在這之上,還有個“無常”——什么都在變化,沒有持久。結(jié)果就是,所謂“我的”并不屬于我,我只是暫時的持有者,因為連“我”這個人,都無法擺脫無常,還談什么蠅營狗茍,追名逐利?既然人們都是在相互依賴中生存,無法獨(dú)生,那么為何不用合作的方式與天地、與人相處?秦惟站在是否相信有下一世的兩個陣營中間,能看出兩者行事上的區(qū)別:不相信有后世因果的,遇到敵人自然要趕盡殺絕,不會手軟。而相信生命不止于此世的人們,就會對生命心懷敬畏,不敢逾越懲罰的界限,以免遭到反噬。兩邊形如水火,無法兼容。小石頭這些年來一直受岳夫子的教導(dǎo),秦惟因為對佛教沒太深了解,加上身體不好,只陪著小石頭下棋寫字,從來沒說過什么前世今生,他現(xiàn)在意識到,許多思想要在事情發(fā)生前就打下基礎(chǔ),事情發(fā)生時再進(jìn)行灌輸,真是晚了……秦惟暗想:如果小森在就好了。小石頭收拾好了屋子,扶著秦惟下地方便,再上床躺下。他不看秦惟,小聲說:“我對小叔叔說了,他會照顧叔叔,叔叔別不好意思……”秦惟堅定了要趕快死的決心——小石頭已經(jīng)長大了,自己這么活著對別人是個累贅,的確夠了。小石頭去給秦惟端來了稀粥,秦惟心中有事,吃得格外慢。小石頭坐在床上小桌的對面,也沒胃口。一小碗飯留了一口,遲遲不再動筷,等著秦惟喝完粥。秦惟勉強(qiáng)喝下最后一口粥,放下了勺子。小石頭扒拉了飯,也放下了碗筷,低著頭。兩個人對坐著,一時都沒有說話。小石頭對洪鷹能反復(fù)叮囑,可面對秦惟,縱有千言萬語,在他明天一早就要離開的背景下,任何一句都顯得多余。秦惟忽然覺得自己不必糾結(jié)說什么不說什么,反正不久他撒手一走,此世他也算無愧于心了,此時說什么,又能改變什么?秦惟輕聲道:“小石頭?!?/br>小石頭抬頭,秦惟看著小石頭依然腫著的眼睛,盡量和緩地說:“別被仇恨蒙住了心,那樣,你也不會快樂?!?/br>小石頭以為秦惟在勸自己不要傷心,搖頭說:“我不要快樂,我要為我家報仇!”秦惟停了片刻,又努力道:“一個人來世上的目的,肯定不僅僅是為了報仇。曾經(jīng)有人對我說過,一個人對仇恨的態(tài)度,決定了他靈魂的高度……”那個老僧人就是這么說的吧?小石頭咬著牙說:“我一家男丁死絕,上天讓我活下來,就是為了報仇!”秦惟心說你能活著是因為我不想再陷入仇恨中……可他如何能向一個十四歲的大孩子講這些?他算是體會到了當(dāng)初老僧人的無奈:他講了小石頭也不會信,就如他當(dāng)初無視老僧人對他的勸解。他沒有老僧人的神通廣大,不能讓小石頭穿越時空,看清靈魂永存的真像,日后小石頭想起他今天的話,怕是會覺得他在婉轉(zhuǎn)地為許家求情吧?算了,秦惟放棄地想,反正這該是與小石頭此世的最后時間了,不必自我折磨,也不必折磨小石頭,就這樣平靜地告別吧。秦惟晚上洗漱后,就如往日一般半坐著,閉目養(yǎng)神。黑夜中,他聽見小石頭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可秦惟并不想開口說話:小石頭有自己的道路,自己的人生,秦惟覺得那些都與自己無關(guān)了。次日小石頭起身,幫著秦惟洗漱,然后去找曹郎中。因為衛(wèi)家的事現(xiàn)在還沒有翻案,小石頭上京這事沒有傳揚(yáng),只有當(dāng)事的幾個人知道。曹郎中知道小石頭要走,面露驚訝——秦惟的日子不多了,小石頭難道不該守在身邊嗎?小石頭眼睛紅了,曹郎中也不好多問,忙隨著小石頭過來看秦惟。洪鷹聽見小石頭那邊起來了,就到了秦惟屋中。見秦惟面容枯槁,洪鷹強(qiáng)笑著對秦惟說:“阿惟哥,今天我就搬過來。”秦惟說道:“你如果忙,就找個仆人。”洪鷹忙搖頭:“不行不行!我爹早就說了,你就跟我哥一樣,本來我就該照顧你。原來小石頭在,他不讓我過來,現(xiàn)在他走了,我要是不住進(jìn)來,我爹回來非揍我不可……”帶著曹郎中走回來的小石頭聽到,差點(diǎn)又哭,強(qiáng)忍著胸中的難受,讓曹郎中進(jìn)了門。曹郎中熟門熟路地坐了,抬手給秦惟號了脈,然后愁眉苦臉地說:“好多了……”這兩年每次他號脈后都這么說。秦惟一下笑了,可又點(diǎn)頭說:“的確,我也覺得好多了?!?/br>小石頭剛要說話,院子里傳來岳夫子的聲音:“小石頭!”當(dāng)著別人的面,岳夫子還是叫小石頭。小石頭一哆嗦,秦惟說道:“小石頭,你去吧,別讓岳夫子等著?!?/br>小石頭像是沒聽見,可接著,院子里又響起了馬蹄聲,大車的車軸聲……洪豹的聲音:“夫子!都準(zhǔn)備好了,我的人到齊了。”崔氏的聲音:“二郎,你要小心哪?!?/br>洪豹語氣輕松:“娘,您放心?!笨梢月牭贸鰜?,洪豹很高興——他要送岳夫子和忠良之后去京城!過去他走鏢都是跟著爹或大哥,這次是他來領(lǐng)隊,他自豪自傲,臉上帶了絲少見的笑容。見小石頭沒有出來,岳夫子到了門前,門虛掩著,岳夫子并沒有推門,而是再次叫道:“小石頭,我們得走了?!?/br>小石頭看著秦惟,眼睛里閃出淚光,秦惟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