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一天。他的笑容很淡，說不上傷感，帶著一種回憶。

“曼尼曾告訴我，艾倫此生最尊重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哥哥，他不想讓他的哥哥失望，所以他總會迎合我的喜好，我的要求，這也是為什么他從來不告訴我他的性取向，因為他知道這會引起他最重要的兄長的反感，可我終究辜負(fù)了他，他的哥哥讓他失望了。他以為我遺棄了他，其實在我離開后的每個月我都會給曼尼的賬戶上打錢，即使最終會被他一一退回，你知道那個赫爾曼，固執(zhí)得愚蠢?！?/br>
“曼尼說，如果我在最困難的時候沒有選擇離開他，如果他最重要的人沒有選擇放棄他，他也不會放棄自己，在之后的很長時間里我也是這么想的，自責(zé)甚至讓我夜不能寐。”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只是以為……我以為，艾倫的病沒有到那一步，我離開的時候，我知道，以我比曼尼還要優(yōu)秀的心理學(xué)成績，我認(rèn)定艾倫其實并沒有那么嚴(yán)重，可笑的是，當(dāng)時我甚至用我的專業(yè)知識傲慢自大地認(rèn)為，這只是艾倫在受傷后產(chǎn)生的脆弱和孤獨感讓他本能地示弱博得他人關(guān)心，而身為心理醫(yī)生的曼尼竟然還會中招！”

“在艾倫去世的一年中，我常常唾棄我這優(yōu)等生的傲慢。直到我碰見的病人和專家多了，我才漸漸開始意識到，也許我和曼尼都錯了，我們太過想當(dāng)然，也太過理論化，我們關(guān)心艾倫，卻沒有真正關(guān)注過他最真實的想法——”

“或許，從他無條件配合我們治療的那一天起，或許更早，他就做好了最終擁抱死亡的打算。也許早在他重傷臥床的那六個月，他就開始認(rèn)為，自己的存在，對于他的愛人，他的兄長，只是一種負(fù)擔(dān)，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zhǔn)備，他對他生命的輕視，一開始就存在，所以在那之后，無論他如何配合，都沒有任何改變。艾倫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惜的是，他太過聰明了，他甚至可以偽造測試答案?！?/br>
格蘭特說到這里，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我相信曼尼也早就發(fā)現(xiàn)這一點，只是他不想承認(rèn)，不想放手。所以，也只有他才會自愿呆在你的身邊吧，西奧，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看得出來，雖然你表面上溫和有禮，實際上你是一個比我的曼尼還要固執(zhí)，比我還要傲慢，比艾倫還要聰明的家伙，而你也絕對不是一個讓醫(yī)生省心的病人。”

“但是，身為他的朋友——即使他現(xiàn)在依然對我懷恨在心——我也不得不說幾句，西奧，希望你能明白，我懂他，赫爾曼絕對不會放棄哪怕一秒治好你的機會，就算，你和艾倫一樣，早在一開始，做好為了表演，擁抱死亡的準(zhǔn)備。所以，我希望你能表現(xiàn)出稍微的配合，為了不讓你身邊在意你以及你在意的人，變成第二個曼尼和我?！?/br>
西奧羅德靜靜聽完格蘭特的故事，其實格蘭特并未將這個故事拉得很長，他最多只是在兩人有趣的大學(xué)生活和軍旅生活多加描述，就連最后赫爾曼和艾倫在一起，以及治療艾倫的過程都一筆帶過，但他不難聽出，對方那輕描淡寫中的苦澀。

他將只剩一點蛋糕屑的空盤子往前一推，用紙巾擦了擦嘴，若無其事地說：“那么，你回美國是特地來找赫爾曼和解的？”

“和解？不，我可不敢抱著這么遠(yuǎn)大的理想遠(yuǎn)渡重洋，我來到洛杉磯只是因為一個醫(yī)學(xué)上的研討會，明天就會返回倫敦，我只是想趁著空閑時間，看望老友最近過得如何，如果能順便消除點芥蒂最好，不能也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看來曼尼給我的答案是不能?！备裉m特笑著聳了聳肩。

“格蘭特，看在這頓下午茶的份上，我想我接下來會對你說一些不太好聽的實話，希望你不要介意?！?/br>
格蘭特給了西奧羅德一個疑惑的眼神。

“其實你給我說了這么多，實際上你的目的只是為了打動我從而讓我配合你那和你鬧絕交的老友的治療，你的出發(fā)點中帶著私利——恕我直言——因為你的內(nèi)心深處依然帶著自責(zé)，無論是對你得知弟弟和老友性取向時的反感，還是對你對赫爾曼的背叛，亦或者對你當(dāng)初的離開不僅因為金錢，更因為你不想在艾倫身上看到自己的失敗，你害怕你無法拯救自己的親人。”

“這些負(fù)面情感迫使你想和赫爾曼復(fù)合取得他的原諒，但你知道他不會輕易這么做，于是你想到了同樣患有抑郁癥并且在赫爾曼手下治療的我，你想為他做點什么，讓你自己內(nèi)心好受一點，甚至，和赫爾曼重歸于好?！?/br>
格蘭特臉上淡然的笑容隨著西奧羅德的話語漸漸消失，最終，他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嘆了口氣：“是的，你這話確實不太好聽，但是，沒錯，竟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倒讓我有些意外，我見到的抑郁癥患者，可都是感性的家伙。我想也許是我描述艾倫時的方式讓你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從而受到了刺激，讓你的驕傲本能開始防備。”

他看著西奧羅德，頓了頓，接著燦爛一笑：“并且，我知道我剛才那句太過直白的話也刺激到你?！?/br>
“……”格蘭特這看起來衣冠楚楚的家伙的故意報復(fù)讓西奧羅德有些無言以對。

格蘭特則心滿意足地塞了一大口蛋糕。他看了眼西奧羅德，準(zhǔn)確說是西奧羅德身后，突然意味深長地瞇起眼，沖他無害一笑：“但是，你可能無法發(fā)現(xiàn)我的另一個企圖，萊希特先生……”

他站了起來，走到西奧羅德身邊，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彎下腰，在他臉頰上印上一吻，順便還莫名其妙地捏了捏西奧羅德放在桌面上的手掌。

“再會，我親愛的朋友，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痹谀怯行┯H密的貼面禮過后，格蘭特如同一個考究的老紳士，向西奧羅德道了聲別。

西奧羅德還沒弄明白對方那句話的具體含義，他向他回了個禮，剛準(zhǔn)備起身將他送出去，對方卻按著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送行，然后毫不留戀地離開咖啡店。

西奧羅德坐在原地皺著眉想了半天，都沒能琢磨出格蘭特的“另一個企圖”，索性站起身，離開這里。只是他沒想到，他剛剛站起來，一個人影突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格蘭特的空椅子上。

那一瞬間，西奧羅德突然明白格蘭特的意圖。

納特爾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有比這更巧的事嗎？

第140章約不約？約。

西奧羅德不知道格蘭特到底如何發(fā)現(xiàn)他和納特爾之間的貓膩,他也無法確定對方將他支到這家咖啡店前是否早就明了納特爾必定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唯一確定的是,那位聰明的醫(yī)生一定知曉他的病情其實和這煩心的情感問題有關(guān),所以，他便想出這個法子，試圖讓他和納特爾開誠布公說清道明。

意識到自己被格蘭特暗算,西奧羅德不由得暗暗唾棄自己的大意，另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