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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開始流血。不是很疼,他沒怎么在意,叼著煙站起來:“耽擱挺久了,你要去那里吧?我送你?!?/br>他說的“那里”指的是夜總會,鄒延聽懂了,跟他出了門。再一次坐到摩托上,鄒延直接環(huán)著丁洋,兩手抓握前面橫放的拐杖。“這回長記性了,”丁洋回頭看他一眼,“那地方我沒去過,待會兒給我指路?!?/br>鄒延“嗯”了一聲。摩托車一路轟鳴著馳向湄江橋,從橋北橫跨到橋南,紙醉金迷的世界在閃爍霓虹下現(xiàn)了形。人聲鼎沸,到處流光溢彩,丁洋胯下的二手摩托車發(fā)出巨大噪音,他像穿行在奢靡都市里的越獄囚犯,而警鈴聲從橋北傳來,胡同里伸出一只灰暗的手,要攫住逃犯的脊梁骨,把他塞回牢籠深處。身后的鄒延忽然動了一下,丁洋側(cè)過臉問:“到了?”斑斕的霓虹燈光滾珠似的掠過他的側(cè)臉,鄒延點了頭。丁洋把車停在路邊,一只腳撐著地,等鄒延下車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丁洋先收回了視線,他揚起手擺了擺,算是告別。摩托車原地轉(zhuǎn)了個圈,輪胎滾動,勁風沖撞耳廓,丁洋從后視鏡里看見了夜總會的招牌——它一閃而過,連同它門后的花花世界。跨過大橋,橋北胡同黑沉得一如既往,狹仄的甬道內(nèi),發(fā)動機的回音像困獸咆哮。丁洋在店門口停下,那伙混混早已經(jīng)離開,皎白的月光下,店里一片狼藉。丁洋沒拄拐,走起來不太平穩(wěn),他拿掃帚掃去亂七八糟的桌子腳和木頭屑,打翻的機油已經(jīng)滲進地縫里,用抹布擦不干凈,丁洋索性放著沒管。掛鎖和鑰匙的銅線被砍斷了,鑰匙串散在地上,丁洋把它們一摞摞分好,重新在墻上敲了釘子,鉸了一根鐵絲換上去。隔壁幾家店打烊了,不久之后,有人從他店門口經(jīng)過。因為沒開燈,外頭的人不知道里頭有人,在門口站著聊了會兒天。“這是丁拐兒的店吧?哎喲,怎么成這樣了?”“惹事了咯,先前有一輛車在路口停了好久,下來些拿刀拿棒的莽子,看著好兇的呀!就沖丁拐兒店里來啦,噼里啪啦打了一陣,丁拐兒打不過咯,就跑掉啦?!?/br>“造孽啦?!?/br>“惡人自有惡人磨。你曉不得,丁拐兒以前蹲過牢……我聽人說,他捅死過人嘞!”“要不得,你莫編瞎話來嚇我!”“哪個嚇你?我說你又膽小遭不住……”二人正說著話,店里忽然走出一個人來,丁洋嘴里叼著煙,手上拎著一把榔頭,月光照亮了他脖子下面的刀疤,嚇得對方明顯哆嗦了一下。“說夠了?”他面無表情地掂了掂榔頭,“要送你們回家不?”“丁……你莫生氣,我們胡扯鬧你玩哩……”丁洋沒聽他胡扯,咬著煙的牙縫間吐出一個字:“滾?!?/br>榔頭“咣”地砸在門板上,兩個人落荒而逃。丁洋靠著墻站了一會兒,有些失神,他什么也沒想,腦子里空蕩蕩的,胸腔卻像被塞滿了,又悶又堵,他突然想砸門,想撕爛眼前的一切,想嘶吼直到喉嚨出血失聲。可他抬起頭,天花板嚴絲合縫地壓下來。他把煙點著了,白色的煙圈很快消散在夜幕底下,爛攤子還沒收拾完,丁洋把煙頭在腳邊摁熄,靠墻站起來時,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高跟鞋,一仰頭,他看見鄒延。“我去……大半夜嚇人呢?你知不知道隔壁是扎花圈的?”鄒延看著他站起來,不聲不響地拆開手里的紙袋,遞到他面前。是一袋鳳梨酥。丁洋伸出手之后又縮回去,在褲腿上蹭了幾下:“我手臟,先不吃了。”話音未落,鳳梨酥就碰到了他的嘴唇。鄒延捏起一枚,定定地看著他。丁洋張嘴咬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立刻化在舌尖,他把嘴角的屑子舔掉,叼住鄒延手里剩下的半塊,嚼了滿嘴香甜。“謝謝,”丁洋說,“下回請我吃辣的吧,甜的膩死了?!?/br>鄒延點了點頭,丁洋笑了一下:“便利店里那燈影牛rou絲,十幾塊錢一包,嘖嘖,貴死了。不過對你來說不貴吧?”鄒延伸出大拇指,表示“好”。丁洋轉(zhuǎn)身走進店里,鄒延跟著他,一聲不吭地開始收拾東西。丁洋也沒再說什么,兩個人收拾到將近十二點,丁洋關(guān)上門,坐在摩托上對鄒延勾了勾手:“上來,我送你回去?!?/br>夜風吹開了鄒延的長發(fā),他瞇起眼睛,額頭抵在丁洋的后背,在顛簸的車座上昏昏欲睡。這一路好像漫長得沒有盡頭,又好像一眨眼就走到了尾,鄒延恍惚間似乎做了場夢,被丁洋叫醒的時候打了個激靈。丁洋嗅出鄒延身上的酒味,挺重的,應(yīng)該是喝了不少。他把鄒延送進屋,正要走,鄒延給他拿了罐可樂,把拉環(huán)拉開了遞給他的。丁洋接過來就喝,一口氣喝沒了,他把罐子捏扁扔進垃圾桶里,一轉(zhuǎn)眼看見鄒延提著一個袋子出來。袋子是透明的,里面有兩盒藥,其中一盒是創(chuàng)可貼,防水的那種。“哪兒傷著了?”丁洋把鄒延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鄒延拉過他的手腕,指了指手肘上的口子。“屁點大的小傷,沒事兒。”丁洋笑了笑。鄒延沒松手,強硬地給他擦了藥,丁洋垂下眼看著他用牙齒撕開一條創(chuàng)可貼,仔細地貼在傷口處,心里倏忽涌起一絲微妙的情緒。云南白藥的味道有些刺鼻,丁洋揉了揉鼻子,打算走了:“那我回去了?!?/br>鄒延沒作聲,卻在丁洋轉(zhuǎn)身時跟他錯身而過,擋在了門前,掏出手機低頭打了一行字。“別走,在這兒睡好嗎?”他緊抿著嘴,因為酒意,眼尾暈開一片薄紅,眼睛也是濕潤的,仿佛氤氳著一層霧氣。丁洋還沒回答,他又打下一句話:“天晚了。”這話似乎在為他前面的話作解釋,丁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有一瞬間他捉摸不清自己的心思,而就在這一瞬間,他聽見自己說:“燒洗澡水了嗎?”晚上好~第四章天花板的墻皮脫落,跛足踩碎了胭脂味的夢。鄒延屋里只有一間臥房和一張床,丁洋洗過澡后,把上衣脫了,褲子沒換,只穿著一條寬松的褲衩往木沙發(fā)上躺。背上硌得慌,但丁洋能忍,倒是鄒延抱著薄褥子過來,給他墊上了。唯一的一臺電扇被搬到臥室門口,偶爾轉(zhuǎn)到丁洋身上,風里都是淡淡的胭脂味。他在吱呀吱呀的電扇聲中睡著了,并且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里是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巷弄里倚著一個穿旗袍的美人,艷紅的海棠花落滿了衣裳……鄒延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