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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們可算出來了,再不出來我都要叫人了。咱們快去正殿給神仙上一柱香吧,我現(xiàn)在心臟還直跳呢。” 凌勝樓說:“二麻子,你以后不要一驚一乍,會嚇到別人?!?/br> 王二麻撇撇嘴,反正也嚇不到你,至于嗎,那么護(hù)著槐槐。 他們來到了正殿。 王二麻在那念念有詞,盛慕槐也給東岳大帝上了一炷香,心里默念:“希望明天演出順利,所有人都會對這出戲留下深刻的印象?!?/br> *** 神岳廟前門外有個低洼,那里搭起了一個三米高的簡陋戲臺,厚厚的雪全積壓在塑料棚上。 不遠(yuǎn)處的斜坡上坐滿了人,冷風(fēng)阻止不了人們看戲的熱情。 馬上就輪到上場了。 兩個主角在這出戲里都是俊扮,凌勝樓穿一身綠團(tuán)花褶子,坐在鏡前勾臉,白色的色塊把五官模糊了,他逐漸變成了張文遠(yuǎn)。 鏡子里,披著白紗,頭戴花鬢,身穿黑衣白裙的閻惜嬌飄過。 凌勝樓放下筆,盛慕槐停下練習(xí)的腳步,歪了歪頭:“師兄,你臉上勾歪了。” “哪里?” 凌勝樓看鏡子。 “我?guī)湍??!?nbsp;盛慕槐靠近凌勝樓,拿起筆在他的鼻子上輕輕勾勒,凌勝樓覺得鼻子發(fā)癢,心上也仿佛有一片羽毛劃過。 他抬頭,閻惜嬌的鬢花擦過他的額角。 “別動?!?nbsp;盛慕槐按住他的肩膀,很快又松開手,退開一步說:“好了?!?/br> 凌勝樓輕咳一聲,回過頭說:“今天風(fēng)很大,你在臺上要當(dāng)心。” “嗯,這天也是凍得夠嗆。”盛慕槐點頭。今天的溫度是零下,可他們表演必須穿著單薄的戲衣,這樣在臺上吹三十分鐘之后肯定凍成臘rou。好在爺爺什么都想在前頭,早就給他們準(zhǔn)備好了姜湯,等下臺之后就能直接喝了。 *** 熱鬧的鑼鼓過后,開演了。 盛慕槐隨著一陣陰風(fēng)出場,她魂步飄蕩,晃晃悠悠,有時還轉(zhuǎn)一個圈,就像是風(fēng)中飄搖的落葉,在下場門前她一個軟鷂子翻身,縹緲如魂,臺下傳來了驚嘆。 再次上場,她站在舞臺中間唱:“閻惜嬌魂離體陰風(fēng)一陣,又聽得遠(yuǎn)寺內(nèi)鐘聲鳴鳴?!?/br> 一塊雪從塑料頂棚上砸落下來,在臺上濺開,但她渾然沒有看雪一眼,舞畢,將薄紗輕輕遮住前身,雙臂抱在身前半蹲唱道:“在荒郊慘凄凄難把身隱?!?/br> 然后輕如鬼魅地跑起圓場:“縹緲緲穿林過雀鳥不驚?!?/br> “奴乃閻惜嬌鬼魂是也,只因宋江失落招文袋,被奴拾起。我逼他急寫休書,是他一時情急,手持裁紙短刀,將奴刺死。 ” 盛慕槐站定念道。 辛派的念白媚到了骨子里,即使是一大段詞,即使其中滿含凄涼幽怨之情,也不由讓人骨頭酥麻,呆滯地望著這飄蕩的鬼魂。 這是一種難言的美。 等到閻惜嬌決定去找張文遠(yuǎn),重新邁起魂步下了場,人們才回過神來。 臺下一個小孩哭著說:“mama,這個jiejie沒有腳,她真的是鬼!” 可他的哭聲被如雷的掌聲淹沒了。 天又下起雪來,雪花一片一片地覆蓋在已經(jīng)積滿了軟白的塑料棚上,有工人將三張桌子疊在了舞臺一側(cè)。 盛春嘆了一口氣,槐槐那孩子果然沒有聽他的勸。只希望這大雪和大風(fēng)不會讓他們兩的演出有什么意外。 兩人重新上臺,明明在臺下已經(jīng)凍得打哆嗦,可是一上了臺,還是戲中的張文遠(yuǎn)和閻惜嬌。 兩人演得好極了,張文遠(yuǎn)沒有認(rèn)出閻惜嬌的聲音,把她當(dāng)成了別的女子,閻惜嬌被激怒,決定索命。 她念道:“三郎啊,我把你這忘恩負(fù)義的冤家啊。” “冤家”兩字,每字一撲,張文遠(yuǎn)雖然躲開了她的綢帶,卻被她摘下了帽子,露出甩發(fā)。 他逃到桌子邊背過臉去,再轉(zhuǎn)回頭,方才還粉面敷白的臉抹上了灰粉,顯出灰敗來。 閻惜嬌一手扶著桌子,腳從裙下微微翹起,如泣如訴地唱起張三郎的薄幸。終于,她下了狠手,舞著綢帶繞桌子追張三郎,他則一邊繞桌逃走一邊甩發(fā),最終一個搶背摔在地上。 這時候閻惜嬌已經(jīng)控制住張三郎了,披在肩膀上的紗巾在空中舞成兩朵花,張三郎躬身頭下垂,像一個牽線木偶一樣隨著閻惜嬌的動作而動作,兩人同手同腳、一前一后,配合默契至極。 臺下的人哪里看過這樣的戲,有人嘴巴張大了就忘記合上,過了一會才猛然加入了鼓掌的行列。 是時候了。 盛慕槐和凌勝樓心里清楚,他們需要爬上三層桌子,從上面翻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的唱詞和動作參考了筱翠花先生的以及陳永玲先生、汪玉祥先生的演出版本。 第37章 盛慕槐用紗巾套住凌勝樓的脖子, 將他拉到了觀眾視線死角。 凌勝樓立刻蹲下身將盛慕槐舉起,盛慕槐仿佛凌空一躍就出現(xiàn)在第三張桌子上,臺下的人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莫非這演員還真是鬼魅不成? 閻惜嬌在狹窄的桌面一邊左右飄蕩一邊舞動著白紗,仿佛在招魂一般, 就見張文遠(yuǎn)頭發(fā)散亂,晃晃悠悠地爬到了桌上。 將凌勝樓攝在前面, 盛慕槐唱「望家鄉(xiāng)」曲牌:“張文遠(yuǎn)太薄情, 聽我把話說分明。借茶見了你的面, 宋江要我命殘生。冤有頭來債有主,不殺你來殺何人?” 她白紗一抖,擊中張文遠(yuǎn)的腦勺,張文遠(yuǎn)云里翻從桌上摔下,又迅速接了一個搶背。 “好?。?!” 臺下爆發(fā)出如雷的掌聲。 而這時,盛慕槐木蹺移到了桌邊。 她沒有往下看,只是將白紗披在肩上,凌空一躍, 高高飛起。 只是到達(dá)最高點的時候,她聽到塑料頂棚傳來了奇異的聲音,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滑動、斷裂。 可她來不及想那么多,身體已經(jīng)往下落, 她兩膝相盤,穩(wěn)穩(wěn)的落在地上。 這次她跳得比任何一次都高,都輕盈, 堪稱完美。 可取代掌聲的是臺下人的驚叫。 “頂棚要塌了!” 有人大喊。 盛慕槐心里一驚,反射性地抬起頭,只見棚頂已經(jīng)傾斜,大片的殘雪從一端緩慢地往另一端移動,把塑料片頂出如小山般的黑色突起。 鑼鼓聲早已停止,臺側(cè)的樂隊已經(jīng)開始順著一根窄小的梯子往下爬。 幸好爺爺今天不在臺上。頂棚會塌嗎?還有不到一分鐘戲就演完了,我不該這時候下場啊。盛慕槐站在原地,心里劃過許多念頭。 凌勝樓本來已經(jīng)往樓梯跑了,見盛慕槐還呆站著,立刻折返回來拉她。 可這時,一根柱子承受不住越來越重的積雪,猛然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