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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睡在這里呀?!?/br>“不行。”上次心軟,已經(jīng)讓他賴了一回。他面子上過不去。方堯拉他的胳膊:“好不好,我腳都磨起泡了。”“我看看。”曹文拎起他的腳,方堯嘶得呻吟了一聲,他臉發(fā)紅,男人摸著他的腳心了。紅紅白白,還有個大水泡,的確是慘不忍睹。“是吧,我今天都沒喊疼?!?/br>“嗯。”“我這么乖,是不是該獎勵一下?”“獎勵你一個腦嘣?!?/br>曹文彈了一下他額頭,方堯立馬捂頭嗷叫,兩人情不自禁笑出來。方堯趁熱打鐵:“我還睡外面,保證不影響你,好不好?”夜已經(jīng)深了,外面還下著雨,他渾身是傷,能跑到哪里去。曹文沒說話,方堯撲棱著蓋好被子迅速躺下:“我睡了,你別打擾我哦。”曹文笑了笑,沒管他。房間里漸漸靜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堯嘟囔著,假裝夢囈:“我不介意,做第二個鐘奕?!?/br>曹文畫圖的手一頓,道:“快睡吧?!?/br>方堯蒙住頭,心酸極了。每當(dāng)他往前試探一步的時候,曹文總能完美地避開他。他有什么不好,他是真的喜歡他呀。大家早上看到方堯第二次從曹文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奇怪了。曹導(dǎo)換了新寵,一天之內(nèi)備受偏愛,如膠似漆,打得火熱。大家慢慢接受了曹文身邊不再站著沉默的鐘奕,而是一個一天到晚嘰喳不停的小子。他的話真多啊,鐘奕拿著盆出來洗漱的時候,老遠都能聽到他的笑聲。他忽然有些討厭自己,他不會說話,不會笑,不會笑得那么動聽,討人喜歡。他厭惡自己的不討喜,這么多年的感情,到頭來,也只是如此輕易地被替代掉了罷。可這些都怪誰呢?他只有責(zé)怪自己。每次他都十分厭惡自己這種“以退為進”的習(xí)性,不論是面對親密關(guān)系,還是陌生人,只要發(fā)生矛盾,他都先責(zé)怪自己,“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來達到良心上的平靜。其實他真的想怪自己嗎?也不盡然。如果他接受這樣“糟糕”的自己,那他就不會自我折磨地譴責(zé)自己了。說到底,他還是不想承認自己很糟糕吧。拍了一天徐平的戲,方堯占盡風(fēng)頭。曹文在拍戲上一向很嚴格,他第一次拍,不知道做錯多少,被罵得狗血淋頭。但是挨曹文的罵也是幸運的,他罵你,起碼是重視你,重視角色。罵完之后他還會再教你,互相折磨才能出好作品。曾幾何時,他也是這么教鐘奕的。鐘奕看了一會就看不下去了,胃里都是酸的,酸得能擰出水來。晚上,村民們殺了一只羊招待他們。燃著篝火,大家圍坐在一起吃烤羊。有現(xiàn)場按捺不住的,吹起村民的口琴,因為電影是音樂題材相關(guān),有不少樂器,會點才藝的都上去獻丑了。方堯拿了一把小提琴,夾在臉頰下。山里月光好,滿山的清輝都灑在他身上。方堯忽然就不說話了,就那么深情又羞赧地盯著曹文。曹文盤坐著笑,呵呵的,粗曠中帶一絲溫柔。悠揚的琴聲響起,仿佛和月光都有了共振,水波一般地蕩漾開去。他是拉琴給他聽的,他也懂得。鐘奕深吸一口氣,走開。Amy問他:“你上哪去?”鐘奕道:“回去?!?/br>他沒回帳篷,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不想回去?;厝ツ茏鍪裁茨兀妥屗粋€人不合時宜地呆會吧。月光這么好,他呆呆望著,想起那年夏天也是這樣的月光,這樣的山,這樣的水。曹文撩起汗衫,沖他邪氣地笑。他們那樣的好。方堯猛地追上去:“曹老師,曹老師,曹文!”男人停住。方堯拎著小提琴,呼呼喘著氣。他望著曹文,不說話。他有點賭氣,曹文有點憊懶。他的無所謂刺激了他,他大著膽子踮起腳,對著男人的嘴驀地一碰。“我喜歡你。曹文,我喜歡你?!?/br>時光靜止了,月光像肖邦的圓舞曲在林間流淌。曹文沒有動作,顯然愣住。鐘奕躲在一旁,沒有預(yù)兆,眼淚啪嗒一下落下來。原來,一切也不過如此。第九章曹文回過身,看到身后立著的鐘奕。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也不知道他在這呆了多久。青年站在清輝灑滿的林間,月光照在他臉上清冷朦朧,一滴淚就那樣靜靜地滑過臉龐流了下來。曹文的心驀地被攥緊了,好像有人握著心臟一下一下用石錘敲擊的鈍痛。這種感覺太陌生,陌生到他有點懵。鐘奕從來不哭的。他很少能看到鐘奕過激的情緒,或者說,除了拍戲,鐘奕都很平靜。早兩年,鐘奕的眼睛還會說話,天真的、仰慕的、癡情的……一覽無遺都倒映在那汪秋水中。他的眼睛有溫度,他抬起頭盈盈望著你,你就會渾身發(fā)燙,心頭火熱,把持不住地想得到他。不過曹文一向?qū)⑦@種情緒掩飾得很好,他喜歡壓抑自己,延遲得久一些,將這份喜歡醞釀得足夠濃郁。在鐘奕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這樣狡猾的上位者。他太知道自己要什么,太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了,他看穿了鐘奕內(nèi)心的脆弱,卻從沒過他答案。他們什么都沒說,就那樣在一起了。他曾以為他們不用說,不用說彼此就能明白,然而今天方堯的告白,徹底撕碎了這些年的假象,他真的愛他嗎?這種念頭在看到他襯衫口紅印的時候有,在他帶回陌生衣物的時候有,在他忙自己的事好長時間都沒找他的時候也有。他一點點失望,一點點心冷,到后來,他也學(xué)會了視而不見。在他們事業(yè)巔峰的時候,曹文幾乎無往不利,全世界都仿佛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寶藏,他們吹噓著這個天才導(dǎo)演,展望著他前所未有光明的未來,他們甚至扒出許多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的遺珠,那些從不被主流青睞的作品忽然有一天被當(dāng)作教科書解讀,那些以往得過的國外獎項重新被翻出來,成為他最顯赫的簡歷;那個帶著強烈個人風(fēng)格的男人被一度封神,為此無數(shù)人為他撰寫了感人至深的故事……那個時期,被巨大的能量場如此認可,連曹文都信了。他是天才,是的,他是。他不回家,他每天都在膨脹、虛度、浪費自己。那時候的作品是迷失的,他一味追求大制作,高難度的特效和更龐大的戰(zhàn)爭場面,每天都在燒錢。他不僅征服世界,他還想撬起地球,他差點抱著火箭殺進銀河系。他覺得自己有無窮大的能量,然后開始了一次比一次慘痛的滑鐵盧教訓(xùn)。他變了,兩人的感情也在變。一個人的愛情很長,不只有甜如蜜糖的時候,更多的是平淡無味的相處和麻木遺忘的冷待。曹文忙的時候,他們好幾個月不見面。曹文來找他的時候,他們又會同居一段時間。愛情允許人開小差,允許波浪線起伏,允許遠遠近近絕對自由。他們互相猜疑著,互相桎梏著。到最后,鐘奕的眼睛越來越冷,他只能在里面看到寒氣。如今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