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錢我也不要，我吃得很少的，可以撿剩飯剩菜，我……”

玲玲還是不肯，邵榕哭了起來，大眼睛里噙滿淚水，但他沒哭出聲音，默默抽泣的樣子反而更加可憐。玲玲翻翻白眼走開了，他把邵榕堵在了休息室外面，邵榕就站在門口等他，凌晨四點(diǎn)時(shí)酒吧要關(guān)門了，酒保把邵榕拉到外面，塞了五十塊錢給他讓他回家。邵榕不要錢，還給了他，說：“我沒有家可以回去了。”

酒保嘆了聲氣，看看他，搖搖頭，關(guān)上了酒吧的門。

?

邵榕還真應(yīng)了玲玲說的那句“死心眼”，他和玲玲耗上了，白天酒吧不開門的時(shí)候他就撿了些報(bào)紙給擦玻璃窗，晚上開業(yè)時(shí)他就守在門口問候每一位客人，給他們開門。他沒日沒夜地這么守在酒吧門口，三天后玲玲就不耐煩了，拿著掃帚出來趕他走，邵榕還真走遠(yuǎn)了，但玲玲一進(jìn)去，他就又回到酒吧門口繼續(xù)招呼客人。這么趕了他十幾次，邵榕卻像甩不掉的牛皮糖，始終粘在酒吧門口，玲玲索性不理會他了，任他擦窗戶給客人開門，到了第七天，玲玲晚上來給酒吧開門，不見邵榕的蹤影，自顧自嘟囔了句：“臭小子跑哪里去了?！?/br>
他話音才落，邵榕從邊上的巷子跳了出來，手里抓著個破垃圾袋，抹抹鼻子說：“玲玲姐你找我？我去找吃的去了……”

玲玲大翻白眼，罵街罵娘，甩手就進(jìn)了酒吧，砰地關(guān)上門。邵榕往里面瞅了瞅，坐在地上把垃圾袋里的飯盒翻了出來。他正要吃飯盒里的剩飯，玲玲冷不丁從酒吧出來，看著他問：“你吃什么？”

“吃……盒飯啊?！鄙坶耪f。

“這算哪門子盒飯！”玲玲大嘆，咬牙切齒地瞪邵榕，半晌才說，“算了算了，老娘服了你了！走走走，你跟我走！”

邵榕抱著盒飯難以置信地看玲玲，一骨碌爬起來說：“去哪里？”

玲玲捏著鼻子說：“去洗澡！”

邵榕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玲玲走到他前面，跺腳大聲喊他：“還不快走！”

邵榕忙跟上去，玲玲埋怨：“你怎么離家出走也不帶點(diǎn)錢出來！”

“都花光了，買車票花光的?！?/br>
玲玲看邵榕還拿著那個破飯盒，好氣又好笑地說：“你看看你做人的出息！”

“不能浪費(fèi)！”邵榕把飯盒里剩下的一團(tuán)白飯挖出來塞進(jìn)嘴里，這才把飯盒扔進(jìn)垃圾桶，他樂滋滋地說，“我媽從小教我的，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br>
玲玲停下了，尖叫：“你不是說你媽死了么！”

邵榕道：“又不是生了我就死的！是生病死的，我八歲的時(shí)候……”

玲玲扶著額頭：“看我問的什么問題，都是被你臭暈了，臭小子?！?/br>
邵榕抿嘴笑，玲玲又問他：“我要是不理你，你打算怎么辦？”

邵榕轉(zhuǎn)轉(zhuǎn)眼珠，看著路邊的雜草說：“那就和它們一樣咯，長在路邊，生在路邊，也沒關(guān)系的。”

玲玲用力推邵榕的腦袋：“人和草怎么一樣呢，草春天綠，冬天黃，來年春天還能再綠，人要是黃了就真的黃了，掛啦！”

邵榕噗嗤笑了出來，玲玲說完自己也笑了，推著邵榕進(jìn)了路邊一家澡堂。玲玲今天的打扮中性，倒是邵榕要進(jìn)男澡堂的時(shí)候遇到了點(diǎn)麻煩，不得不脫下假發(fā)，澡堂的人才放行。澡堂里的人不多，玲玲本就沒打算洗澡，只是不想在外面干等著，進(jìn)來后就坐下了開始玩手機(jī)。邵榕站在儲物柜前脫衣服，玲玲忍不住往他身上看，邵榕很瘦，人倒很高，看上去不像發(fā)育不良，只是消瘦，大約是這幾天餓得。

他皮膚白，站在燈光下好似會發(fā)光，但除了白和瘦之外，他身上還有別的更吸引人注意的東西——他身體左側(cè)，從肩膀開始一直到小腿都布滿了凹凸不平的傷疤，乍一眼看過去猙獰又恐怖。

玲玲拍著胸口說：“事先說明啊，我可不窩藏黑社會犯罪分子啊！”

邵榕頓了下，遲鈍地轉(zhuǎn)過身，看著玲玲說：“別擔(dān)心，是高中的時(shí)候一場火災(zāi)留下來的?！?/br>
他朝玲玲走過去，指著自己的左眼說：“我還是老實(shí)和你坦白吧，其實(shí)我這只眼睛看不太見東西，但是平常干活肯定不會影響到的！”

他賭咒發(fā)誓，玲玲凝視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說：“你不說我還沒發(fā)現(xiàn)……你的左眼沒什么不同啊。”

邵榕的左眼和他的右眼一樣漆黑明亮，全然看不出幾近失明的意思。玲玲清清嗓子，又道：“火災(zāi)這么嚴(yán)重啊?！?/br>
邵榕點(diǎn)頭，又搖頭：“只是mama留下的一條裙子被燒毀了，那條裙子，我和她都很喜歡?！?/br>
他走進(jìn)浴池，站在花灑下面洗澡，水流好似隨時(shí)都能將他擊倒，但他卻始終筆直地站著。邵榕的臉和身體被水打濕，好像一種水底的妖怪，修行不夠便迫不及待地變化成了美麗人形，留下半邊丑陋的本體提醒見過他的人，他是個異類，怪胎，萬不能接近。

第七章

邵榕在玲玲的酒吧雜物間里住下，本來酒保給他找了張折疊床，可惜雜物間太小了，床放不下，邵榕只好打地鋪。雜物間緊挨著玲玲的休息室，休息室比起雜物間也大不了多少，不過好歹有張沙發(fā)，邵榕偶爾會去那里睡。

休息室的墻壁刷的是明艷的粉色墻漆，里頭那張沙發(fā)也是粉色的，上面擺了幾個毛茸茸的抱枕，沙發(fā)邊上有排衣架，掛著玲玲常穿的幾身演出服。邵榕最喜歡他第一次看到玲玲登臺時(shí)他穿的那條綠色亮片裙子，可其實(shí)裙子不怎么合身，玲玲每次穿都會在背后用別針將裙子擠緊些，有回他登臺前，邵榕看到了，就問他要了個針線包，說要給他改衣服。玲玲本來沒抱什么期待，可看到邵榕那股認(rèn)真勁，沒好意思拒絕，就把衣服給了他，閑閑說：“那你拿去吧，要是改壞了今晚咱們就搞個裸`體演出得了?！?/br>
邵榕傻笑了兩聲，坐到沙發(fā)上改衣服，玲玲給他開了盞平時(shí)不太常用的落地?zé)?，邵榕湊在燈下穿針引線，改起衣服來有模有樣的。玲玲坐在化妝臺邊上，拿個粉撲撲臉，他瞥了眼邵榕，他今天穿了件短袖，左面胳膊上的傷疤恰暴露在燈光下，玲玲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眼神不知怎么被低著頭的邵榕察覺了。他道：“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玲玲咂嘴：“干嗎呀，我又沒說話?！?/br>
他扭捏著拿了瓶指甲油出來，瞅著自己雙手左看右看，翹起腿，擰開了指甲油瓶子。

邵榕放下了手里的針線，他抬起頭看玲玲，看他那張雪白的化妝臺。據(jù)說這張化妝臺是他在一個劇院后門撿回來的，化妝臺的鏡面裂開了一道縫，本來要修的，結(jié)果怎么都找不到合適的鏡子替換，只好任由這條裂縫將鏡子分成兩半，人的影像落在這鏡子里被自然地分開，又被自然地合并成一個歪斜怪異的整體。玲玲總開玩笑說這是面照妖鏡。邵榕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小小的一個，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抓著亮晶晶的暗綠色光芒，他的頭發(fā)被裂縫割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