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再走走?！崩w纖素手已輕拽起裙角，露出一對尖尖蓮足。

眾人轟然叫好。段洵不無得意的笑道，“至此，才算是瘦馬相看完畢。只這最后一道尤為重要，須得符合瘦、小、尖、彎、香、軟、正這七條，方為上等。大人若想看，不妨讓她除了鞋襪再細(xì)細(xì)一觀？”

容與聽得頭皮直發(fā)麻，忙含笑說不必。對于所謂蓮足這種畸形變態(tài)的審美，他實在是欣賞不來，自然要敬謝不免，只是十分詫異怎么會有人能夠喜歡這樣的“美”。

段洵也不勉強，吩咐那女孩回去坐了，因問道，“叫個什么名字？”

女孩忙又起身回道，“奴姓方，喚作玉，取得是白茅純束，有女如玉這句?！?/br>
“好好，果然是有女如玉！”段洵喜不自勝，“還會唱些什么？”又轉(zhuǎn)頭笑問容與，“大人想聽什么，您點來，叫她們好好唱。”

方玉半垂了眼，聽見段洵的話，忽然揚起睫毛看向容與，那一眼里，竟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

容與心下一緊，瞥見眾人都一臉期待的模樣，專等著他發(fā)話，只好隨口應(yīng)付，“你剛才唱的是楊用修的詞，他還有一支曲子，是仿了東坡先生作的滿庭芳?！?/br>
方玉頜首，立刻撥弄琴弦，悠悠唱起來，“歸去來兮，半生歧路，天涯南北西東。把致君堯舜，付與諸公。贏得老生強健，盡驅(qū)使、明月清風(fēng)。浣溪畔、先生醉也，拍手笑兒童?！?/br>
唱罷，段洵擊掌嘆道，“這小姑娘年紀(jì)不大，靈氣兒卻足。大人您看呢？若是合意，大人權(quán)且?guī)厝?，再好好調(diào)教一番，教她伺候您可好？”

滿屋的人這會兒都齊刷刷看著容與，又轉(zhuǎn)頭去看那方玉，在一片無聲無息、暗流涌動的好奇里，等待著欽差大人的回應(yīng)。

容與早知段洵必有這一問，索性坦然笑道，“大人和我開玩笑吧，您忘了，我是個內(nèi)侍？”

其時大胤朝還真不禁宦官狎妓，甚至很多內(nèi)侍私下還會娶妻蓄妾，無論在京里還是外埠，這都早已不是秘密。

段洵卻沒料到容與會這么說，竟然全不顧及自己“無能為力”這個事實，不覺自己先尷尬起來，一時竟不知如何接下話去。

正自沉默無聲，忽聽得錚的一響，原來是方玉大驚之下，將手中的月琴弦撥斷。

段洵本就愁不知怎生收場，登時借故發(fā)作，沉了臉怒嗤道，“這般沒有規(guī)矩！帶她出去，叫牙婆快些處置了?！?/br>
話音落，方玉的臉?biāo)⒌匾幌伦兊脩K白，身子一出溜，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可還沒等求饒的話出口，已被長隨從地上硬是拉扯起來。

她一面掙扎，一面回顧，視線停留在容與臉上，眼里盛滿了慘傷和不甘。

容與心尖一顫，方玉的眼神自然不會讓他心動，可惻隱之心卻不合時宜的澎湃發(fā)作了，雖然明知道自己一出聲，這一晚上的努力便會功虧一簣，可到底是條年輕鮮活的生命，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就此凋零枯萎。

清了下嗓子，他低聲喝道，“且慢！”站起身，徑自走到方玉面前，拾起她的月琴，將那根斷了的琴弦慢慢接好，這才回首沖段洵一笑，“弦斷了還可以再續(xù)，大人何必動怒呢?！?/br>
段洵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滿了探究，半晌笑容曖昧的說，“還是大人懂音律，知道惜軟玉……”他朝方玉招手，“還不快過來，給大人敬酒賠罪?！?/br>
方玉怯生生的，依言走過去斟了酒，將酒杯捧著高舉至容與唇邊，握著杯子的手指不住顫抖，看上去纖弱無力。

容與在心底嘆息，深吸氣將杯子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一杯酒過后，段洵干脆命方玉坐到容與身畔，為他填酒布菜。再之后，就變成了容與不忍她遭段洵呵斥，強忍胃中不適，將她斟的每一杯酒都盡數(shù)喝干，到了最后，他只能勉力撐住精神，方不至于讓自己顯出醉態(tài)。

然而從眾人或調(diào)笑戲謔，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容與知道，今天這一仗，他到底還是輸了。

第32章出謀獻計

次日容與在劇烈頭痛中醒轉(zhuǎn)，林升很體貼的端來醒酒湯，語氣卻一點都不溫和，“大人不能喝還喝那么多，平常也不是貪杯的人，怎么她遞過來的就一杯不落，全喝光了？”

容與先是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那個“她”指的是誰，下意識摸摸鼻翼訕訕一笑。

林升可是不依不饒，“您預(yù)備怎么辦??？沒準(zhǔn)后晌段大人就把人送過來，讓留還是讓走，您吩咐吧?！?/br>
聽見送過來三個字，容與更窘了，眼神閃躲著問，“昨天，我，我說要她的話了么？”

“您是沒說！可您也沒拒絕！”林升滿臉揶揄，“那位段大人末了說，回頭命人把她給您送來，您可是含笑不語！”

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所謂含笑不語，應(yīng)該是已喪失思考和語言能力了吧，容與簡直不敢再看他，只垂了頭默不出聲。

林升也不理他，隔了一會，容與想起還有正事要辦，忙打岔道，“段洵說要送鹽商名冊來，可有送過來？”

林升朝書案一努嘴，那上頭已放了厚厚的檔案和名冊。容與心里踏實下來，索性不想剛才的話題，起身洗漱過后，專心研究起兩淮鹽商情況。

他認(rèn)真翻開記錄，很快已心無旁騖。其時兩淮鹽商堪稱一個特殊的商幫，雖以兩淮命名，但并不僅限于這個地方的人，很多都來自不同地區(qū)，勢力最大的是來自山西和徽州的商人。其中資本最為雄厚的有汪、程、江、洪、潘、鄭、許等八大家，居八大家之首的則是徽商江春。

據(jù)揚州府縣志記載，淮鹽歲課七十萬五千一百八十引，征銀六十萬兩，比其他產(chǎn)鹽地區(qū)要多出數(shù)倍。

鹽務(wù)能賺錢，造成了鹽商奢靡競富的作風(fēng)，揚州的鹽商傾財力物力鍛造園林，結(jié)交取悅官場權(quán)貴，其時揚州園林之盛，可謂甲于天下，自北門處直抵平山，兩岸數(shù)十里樓臺相接，竟無一處重復(fù)。

以至于連升平帝也曾發(fā)慨嘆，鹽商財力偉哉。

容與伏案查卷，思緒萬千，一面想象著等會兒見到這些巨賈時的情形。及至見到了，禁不住愈發(fā)感慨，兩淮的鹽商所謂富可敵國，從穿戴上便可見一斑。

不過也有例外，八大家之首的徽州商人江春，倒是獨具名士風(fēng)流的派頭。

照例還是由王允文先說游戲規(guī)則，八大家的代表都聽得認(rèn)真，可提到運糧去邊塞，眾人一時都有些犯難。

江春既是這些人的領(lǐng)袖，少不得率先發(fā)問，“朝廷的辦法好是好，可運送糧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