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思維了。

“嗯?！?/br>
路見星盯著圖，還是說得有些磕巴，意識到了漏了一個字，他又認真地補充：“在，踢球。”

他記憶中的“男生”，總是在冬日燦爛溫暖的陽光下，跑得一身熱汗，站在籃球架下神采飛揚地笑。

望著自己笑。

唐寒到最后也沒能問出來他為什么不愿意放寒假，只當是自閉癥孩子對“不允許環(huán)境改變”的執(zhí)著。

勸說著讓他把衣服穿上后，唐寒讓他回了教室。

和前幾次談話一樣，路見星前腳剛走，盛夜行就主動找上門了。

他明明擔心、關(guān)心，卻非要裝作不太在乎的樣子，靠在辦公室門口，看似隨意地喊一聲：“寒老師。”

唐寒捧著熱茶進辦公室，沖他笑，“問路見星的事？”

“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么不愿意放寒假，”盛夜行共情能力弱，很少能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還有為什么不穿衣服?！?/br>
“不是他不想說，”唐寒道，“讓他對情緒做出解釋，已經(jīng)超出了處理范圍?！?/br>
“他什么都沒說？”

“不愿意講?！?/br>
唐寒喝一口茶，認真道：“但是，他說了一句‘夜行’?！?/br>
盛夜行“嗯”了一聲，沒什么表情，卻已經(jīng)開始緊張了。

“先進來坐，門口站著冷?！?/br>
唐寒招呼他，“我了解過情況，說是路見星小時候并不講話，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他的表現(xiàn)，都是經(jīng)過十多年有針對性的密集干預所影響出來的。”

盛夜行理了理睡得凌亂的領口，“可是他有時候能說完整的句子?！?/br>
唐寒搖搖頭，繼續(xù)道：“教他發(fā)出聲音和發(fā)元音的難度是一樣的。從他能說‘嗯’或者‘啊’這樣的語氣助詞開始，就說明他離講話不遠了。現(xiàn)在也是訓練出來的結(jié)果。你不會知道為了講簡單的一句話，他會在腦海里排練多少遍。但關(guān)于他的思維，我們都沒辦法理解，只能引導他講出真實想法?！?/br>
“他有時候……很多想法挺有意思?！笔⒁剐姓f。

唐寒點頭，“對他，我還在探索期。”

盛夜行補充道：“人與人之間許多想法都不同，你們老師也不能去否定他的天馬行空?！?/br>
“對。而且如果他在語言方面暫時有退步，那也很正常。不要著急，會慢慢變好。”

“嗯。”

“冬天也快過了……”唐寒嘆道，“小半個學期下來，他進步已經(jīng)很大了。多虧了你?！?/br>
盛夜行沉默幾秒，才點頭，“他也……幫了我很多。”

“離寒假沒多久了，這段時間少讓他喝牛奶，也少吃面食?！碧坪f，“消化有病癥的人多少都有點感情問題，我得多注意?；仡^還得給他家長說說?！?/br>
盛夜行像想起了什么，問：“口腔也需要強化？”

“你知道？”

“沒，聽說的?！?/br>
他還是不太愿意承認是自己專門去網(wǎng)上查的。

“嗯，”唐寒說，“多監(jiān)督他用吸管，偶爾吹吹口哨。這是兩個強化口腔肌rou的絕佳運動?！?/br>
盛夜行走了神。

那接吻呢。

“聽到了嗎？”唐寒看他沒放心上，笑了，“在想什么？”

盛夜行咳嗽一聲，說：“好?！?/br>
“作為老師，我有一定的責任感，可每個自閉癥孩子表現(xiàn)出來的情況都不一樣，每顆星星都是一個謎?！?/br>
唐寒捋過耳發(fā)，輕輕地嘆氣，“就像你望天上的星，你知道它在那里，也看得到它，但就是隔了幾萬光年的距離。除了看見，一無所知?！?/br>
師生談話完畢，盛夜行拿著一沓卷子出門。

臨走前，唐寒喝完了茶水，小聲地對盛夜行說：“夜行，我不會落下任何一個學生。所以，你和見星都要堅持下去。”

“好?！?/br>
盛夜行回應完，還是沒忍住問：“寒老師，要是他在一段時間內(nèi)一直只穿一雙鞋怎么辦？”

“……”

唐寒有點兒懵，一時答不上來。

好像這并不在盛夜行需要管的范圍內(nèi)。

盛夜行也覺得自己問得奇怪，清了清嗓子，“當我沒問?！?/br>
“這應該叫……”唐寒想想，“刻板行為，固定對象?！?/br>
盛夜行本來在走神，一聽這話瞬間回血，愣了。

對象？

什么對象？

“哎，”唐寒突然出聲，“等一下。”

她很想告訴盛夜行說，路見星非常在乎你。

在乎到一聽到名字會使勁眨眼睛，會重復那兩個字，會很容易被牽動情緒。

但她已經(jīng)不太想把路見星的治療工程強加在盛夜行身上了。

兩個孩子的磨合期已過，還能不能繼續(xù)互相幫助下去就看接下來的一段過渡期了。

路見星是盛夜行的一盞燈。

可這盞燈需要自己亮。

盛夜行停下腳步，回頭道：“怎么了？”

“沒什么，你先回教室吧?！碧坪f。

盛夜行關(guān)了辦公室的門，有點兒后悔下午那么急躁地就給路見星發(fā)脾氣。

對方只是沒穿衣服，自己就他媽快急出病。

以后還得了??！

回到教室已經(jīng)是下午第三節(jié)課間，等第四節(jié)上晚就又放學了。

到了七班門口，盛夜行并沒有急著進去，而是靠在走廊上，咬煙看風景。

偶爾有瘋跑的學生沖過去撞到他的肩膀，總會被他的眼神嚇跑。

也許是性格里的冷漠和暴戾堆砌得久了，他只是瞥一眼，都足以讓同齡人感到害怕。

這樣并不好，他也不想這樣。

盛夜行把煙疊起來，再剝開煙紙，將煙絲一點點扯出來揉碎，投擲進垃圾桶。

煙也少抽了吧，味兒太大。

他把卷子遞給了準備進教室的同學，準備再在走廊上吹一會兒風，畢竟只有吹風的時候，他能感受到自己是獨立存在的。

第四節(jié)課是季川的，他正端著茶杯和教輔書來了七班門口。

季川見走廊上就只剩盛夜行一人了，也習慣這小子作風，隨口問一句：“不進去上課？”

“要?！笔⒁剐姓驹谧呃瓤坷锏拇斑叄凵裢淌覂?nèi)瞟，“我再站會兒?！?/br>
神了，小自閉好像在玩兒手機。

還笑得特別……

cao。

那種笑是怎么回事？

感覺他的嘴角是忍不住上揚的，原本又大又漂亮的眼睛快瞇成了一條縫，連呼吸都是含糖的。

“給你十五分鐘?！奔敬戳搜凼直恚谝慌蕴嵝训?。

盛夜行壓根兒就沒聽季川在說什么，光盯著路見星看了。

小自閉還在玩手機。

小自閉好像又笑了一下。

小自閉打字的時候還念念有詞的，說話很小聲。

嗎的。

他在給誰發(fā)消息？

盛夜行正氣得一股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