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點(diǎn)白領(lǐng)啊蒙唄恩倷拿得多！”（退休工資拿得少！你知不知道小趙他阿爹退休工資能拿多少？老革命，一個月能拿一萬五，外面得白領(lǐng)都沒他拿得多！）

圖春不響。毛頭說：“囔吩囔聽倷講過恩哆爸爸，mama，啊差不多退休年齡嘖吧？”（怎么沒怎么聽你說過你爸爸mama，也差不多到退休的年齡了吧？）

圖春說：“差往弗哆嘖?！保ú畈欢嗔?。）

”囔最近吩去相親吃飯啊？”毛頭問道。（怎么最近沒去相親吃飯?。浚?/br>
圖春看向他，問道：“啊是聽說倷準(zhǔn)備換房子?。俊保犝f你準(zhǔn)備換房子？）

毛頭眼神一變，臉色都不好看了，怨聲載道：“啊是冬冬幫倷講格？真家伙，喊恩倷否要講出去，唉，房子么是想換……小毛頭下趟讀書，總歸還是尋個好點(diǎn)個學(xué)堂?！保ㄊ遣皇嵌湍阏f的？真是的，讓他不要說出去，唉，房子么，是想換，小毛頭以后讀書，總歸還是找個好點(diǎn)的學(xué)校。）

圖春說：“恩，還是多讀點(diǎn)書好?！?/br>
他抬頭看學(xué)校里的教學(xué)樓，對毛頭笑了笑。毛頭不響了，起身去丟紙袋和冰棍。

第一場考完了，交卷的鈴聲響起來，圖春的眼皮兀自狂跳了兩下，他咳了聲，拍拍胸口。他心跳得也很厲害。

不知為什么，此時此刻，他突然特別，特別地想念狄秋。

他想念狄秋高超的解答數(shù)學(xué)題的本領(lǐng)，想念他靈活的腦筋，想念他落跑時的慌亂姿態(tài)，想念他單手騎車，狼吞虎咽地吃雪糕，啃炸雞，想念沒有他一起參加的高考，沒有他一起出席的畢業(yè)典禮，沒有他一起分享的每一首歌，每一場或好看或難看的電影，想念沒有他的每一寸，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呼，每一吸。

圖春換下制服后騎車去了一中，市一中也是考點(diǎn)，公園路上設(shè)了路障，圖春靠近學(xué)校后就從自行車上下來了，他推著車經(jīng)過校門口，天還沒完全黑，圖春看了眼，看到門后頭的廣場和門樓，還有一面高高升起的五星紅旗。

學(xué)校好像變小了，變得更局促，緊湊。

圖春重新跨上車，幾乎是按照原路返回，回到了張家浜，他偷偷摸摸地經(jīng)過派出所門口，繞著居民區(qū)來回地轉(zhuǎn)圈。

狄秋曾經(jīng)在這里住過，他也是。他們之間就隔了一片圍墻，他們一起上學(xué)，一起進(jìn)校門，進(jìn)班級，一起看到小丁，一起揮手和他打招呼。再然后，他們一起放學(xué)，一起打籃球，夏天時一起去游泳，冬天時就去溜旱冰。好利來的冰粥流行過一陣子，長發(fā)的rou月餅，狄秋總是舍不得停嘴。狄秋還會去他家里吃飯，茉莉花喜歡狄秋，“秋秋”“秋秋”地喊他。狄秋喜歡吃茉莉花燒的糖醋排骨，五香小rou，番茄鯽魚湯，豆腐羹，蔥油拌面。他吃東西特別香。

圖春停在張家浜河邊，他的兩腳踩在地上，腦袋低低垂著。他找不到狄秋，哪里都找不到，他也等不到他出現(xiàn)，怎么耐心都等不到。豆豆說，那天之后就再沒見過狄秋了，豆豆還說，狄秋提起你的時候，真的很開心。

圖春揉眼睛，別無他法，他只能拼命搜刮自己的記憶。只能等到晚上，去夢里找見他。

這晚，圖春夢到了狄秋的墓碑。一輛摩托車擋在墓碑前面，圖春使勁推開了摩托車，他看到墓碑上鑲嵌著一張會動的照片，像是里會出現(xiàn)的魔法道具。

狄秋掉到了帷幔的后面。

一連打了四天的仗，圖春身心俱疲，一收到顧筠約他去光福的信息，他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

這次，顧筠沒去老房子了，帶著圖春直接住進(jìn)了云水樓。僧人和民間居士的坐夏還在持續(xù)，兩人住的還是那兩間比鄰的房間，廟里還是那些樹，那座塔，那兩座寶殿，那些徹底的黃，究極的黑。唯有齋菜換了菜色，馬蘭頭換成了本地蠶豆。

圖春還是惦記著那請他喝茶的老師傅，顧筠去了禪房，他便拿上，坐到了老地方，翻翻經(jīng)書，數(shù)數(shù)落葉。一下午過去，老師傅沒出現(xiàn)，顧筠過來了。她笑盈盈地問圖春：“你等善緣師傅啊？”

圖春嘆息：“唉，看來真的要隨緣，緣分才能到?！?/br>
顧筠坐下了，和圖春面對面，她沒有化妝，黑眼圈和稀疏的眉毛讓她看上去精神不振，但她說話時倒頗興奮積極，很有活力。她道：“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嗎？不能執(zhí)著的?！?/br>
圖春低了低頭，輕輕說：“我覺得我們做做朋友蠻好的?！?/br>
顧筠托腮，瞧著圖春：“你尬女朋友了？”

圖春不響。顧筠說：“做做朋友是蠻好的，有的人聽說要來寺里，以為我開玩笑，結(jié)果真的來了，到了就跑了，你倒住得下來，靜得下來?！?/br>
圖春說：“我也沒什么好做的，反正也是想想事情，在哪里想都差不多?！?/br>
“那你天天都想什么事情呢？“顧筠抿起嘴唇，猜了猜，說，“想你那個找不到的朋友嗎？“

圖春不響。顧筠笑道：”肯定蠻漂亮的，不然也不會念念不忘，初戀吧？”

圖春說：“算不上……”

“表白過沒有吶？”

圖春說：“沒來得及。”

顧筠玩起了衣袖，頭頂心朝著圖春，她的發(fā)根長出了黑色，一頭枯發(fā)半黃半黑，不倫不類的。顧筠說：“人也是蠻奇怪的，初戀那種么，說不定談的時候連愛情是什么都還沒搞懂，就是趕時髦，看別人有男朋友，就也想要一個，就尬了。分開之后，懂事了之后還是對這段糊里糊涂的感情念念不忘?！?/br>
圖春說：“可能就是因?yàn)楹浚裁炊己?，記不清楚才忘不掉。反正?yōu)點(diǎn)也糊涂了，想拼命記起來，缺點(diǎn)又記不清了?！?/br>
顧筠說：“有點(diǎn)道理，知道善緣大師為什么請你喝茶了，你是有慧根的?！?/br>
圖春說：“我修不好的?！?/br>
顧筠說：“怎么說呢？”

圖春答非所問：“人要是不執(zhí)著，不會有紙，不會有電了?！?/br>
顧筠說：“發(fā)明家本來只是在培養(yǎng)細(xì)菌，后來發(fā)明了青霉素?！?/br>
圖春笑起來，顧筠也笑了，轉(zhuǎn)轉(zhuǎn)眼珠，自己道：“唉，這樣講也沒什么意思了，不和你爭了。”

圖春聳肩膀，顧筠哧哧笑，問圖春：“你要是見到你的初戀，你會和她說什么呀？”

圖春皺起眉，攥緊手，又放開，他追尋著一片樹葉從枝頭墜下的軌跡，說：“不知道，沒想過，想不好，還是先見到再說吧?！?/br>
“見到的時候自然就會脫口而出了?！鳖欝夼牧伺膱D春的手背，觸感冰涼，原來顧筠的手里原來抓著枚玉，她給圖春看，是片玉葉子，鑲了金邊，她便是捏著這金枝玉葉參禪的。這是她的法門。

圖春不響，那年邁的比丘曾說過，世上萬千法門。

諸法皆能成佛，要參。參透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