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春游去過哪里？”

“蘇州樂園……”

安昊哈哈笑：“那看來我們的代溝也沒有很大嘛！我小學(xué)有一年也去過蘇州樂園。”

“迪斯尼太遠(yuǎn)，去蘇州樂園?！眻D春說。

“哈哈哈，對對對，這句廣告詞我也記得，現(xiàn)在是不能這么說了，地鐵都能通迪斯尼了?！?/br>
兩人都笑了，他們路過一片盛放在月夜下、木板縫隙里的繡球花叢，淡淡的花香浮動(dòng)，一些笑聲隨著它飄遠(yuǎn)。

路過間新修好的公廁時(shí)，圖春進(jìn)去上了個(gè)廁所，他洗手的時(shí)候，安昊進(jìn)來了，他只是洗手。一排只有三個(gè)水龍頭，墻上還沒安鏡子，圖春正在用最靠內(nèi)側(cè)的那個(gè)。安昊擰開了第一個(gè)，只有吱嘎嘎的聲音，不出水，他擰回去，往里走，轉(zhuǎn)了轉(zhuǎn)第二個(gè)，還是沒有水。圖春洗好手了，關(guān)上了水龍頭，他一斜眼睛，安昊已經(jīng)離他很近了，他來到他身旁，辛辣的煙味最先撲過來，接著，他的呼吸聲逼近了，他的左手伸了過來，胸膛貼得很近，心跳聲變得特別重，特別清楚。

安昊靠緊圖春，擰他剛關(guān)上的水龍頭。

輕輕地，不動(dòng)聲色地旋轉(zhuǎn)。

安昊的胳膊碰著圖春的腰，手肘擦過他的手臂。

他慢慢地用五根修長的手指撥弄這汲水的開關(guān)。

安昊的臂彎緊偎在圖春的身側(cè)，他的另一只手碰到了圖春的腿。圖春又聽到了動(dòng)物的sao動(dòng)，好像是被關(guān)在牢籠里的獅子在來回踱步，不耐煩，很危險(xiǎn)，很險(xiǎn)惡，又充滿放它出籠的誘惑。

圖春想看看安昊，目光才過去，便被擋住了，他只能看到安昊的寸頭，他的耳環(huán)，還有零碎的紋身圖案。

水沒有流出來，安昊親了圖春的脖子。他把他困在了墻角，頂在墻上，手伸向他的褲襠，含住了他的喉結(jié)。

圖春渾身都熱，但嘴唇上涼涼的。安昊和他分開了，看著他，忽然是笑了出來，他說：“圖春，你流鼻血了?！?/br>
圖春傻眼了，安昊示意他仰起脖子，還用手擦他臉上的血。圖春說：“我口袋里有紙巾。”

安昊摸出包紙巾，抽了兩張沾了點(diǎn)水給圖春，又遞給他兩張干的。

圖春望著天花板，尷尬極了，找了個(gè)借口，說：“吃枇杷吃多了，上火?！?/br>
“枇杷涼性的，榴蓮吃多了才上火?！卑碴稽c(diǎn)煙，吃香煙，拉著圖春往外走，說：“你好好玩。”

圖春更尷尬了，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不敢看安昊，光是看天。天上除了月亮，什么都沒有。

安昊說：“我不是笑話你啊……”他問圖春：“你吃榴蓮嗎？”

圖春稍稍吸了吸鼻子，嘴里吃到了血，他皺著眉頭，說：“太臭了，我不吃……”他忙問，“你吃嗎？”

安昊擦他的下巴，說：“還好衣服上沒有?！?/br>
他把圖春按在池塘邊的臺階上，他也坐下，就坐在圖春邊上。過了會兒，安昊問圖春：“還在流?。俊?/br>
他的聲音笑笑的。

圖春點(diǎn)點(diǎn)頭，往鼻孔里塞了點(diǎn)紙巾，鼻血流得沒剛才猛了，圖春放下了手，撐著臺階向后仰著坐著。

天上真的連一顆星星都沒有，云帶著點(diǎn)銹色。圖春喪氣地說：“太丟人了，你就笑我吧……”

安昊大笑，捏住了圖春的鼻子，圖春不得不張開嘴呼吸，他呼吸到了安昊的氣息。安昊親他，嘴唇吮吸他的嘴唇，舌頭糾纏他的舌頭。他和圖春接吻。

第六章

到了六月，月初就和打仗一樣，天天開會、動(dòng)員培訓(xùn)，到了七號，戰(zhàn)斗正式打響，全城三萬青少年拖家?guī)Э邶R上戰(zhàn)場，圖春和毛頭被分到了新區(qū)一中的戰(zhàn)場，開考前，兵荒馬亂，開考后，落葉無聲，徒增寂寥。

毛頭溜達(dá)到了學(xué)校后門找看守后門的圖春吃香煙，他才派煙，一個(gè)家長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拍拍他，緊張又嚴(yán)肅地指著考場，說：“不好意思啊，不要吃香煙啊好？味道太沖了?！?/br>
毛頭說：“里面聞不到的吧……”

家長說：“還是不要吃了吧?！?/br>
毛頭看看圖春，圖春往一片樹陰頭下面看，說：“去格嗒歇忒些吧。”（起那里歇會兒吧。）

毛頭收起煙和打火機(jī)，和那家長欠欠身子，連聲說：“弗好意思，弗好意思?！备鴪D春走開了。

圖春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來兩支棒冰，他吃赤豆味的，毛頭吃綠豆味的，他還要來了兩張小板凳，和毛頭一人一張坐下了。

毛頭吃吃棒冰，講講賬，說：“老早高考么啊噻挨囔考嘖，以哉弄得了……”（以前高考么也就這樣考了，現(xiàn)在弄的……）

圖春說：“高考還是蠻重要格?！?/br>
“啊否要看得忒重，我格辰光具有靠幾何分?jǐn)?shù)啦？讀呲格?？?，以哉我看啊蠻好，考得好么……”毛頭瞥了眼圖春，笑笑，沒說下去了。（也不要看得太重，我那時(shí)候才考多少分？讀了個(gè)大專，現(xiàn)在我看也蠻好，考得好么……）

圖春陪著笑，說：“噻是講呀，但必過還是好好叫考……多讀讀書啊蠻好?！保ň褪钦f呀，但是還是好好考吧……多讀讀書也蠻好。）

“倷滴大學(xué)同學(xué)啊經(jīng)常碰頭？”（你那些大學(xué)同學(xué)經(jīng)常碰頭嗎？）

圖春咬了一大口棒冰，赤豆硬得磕到了他的牙齒，他半掩住嘴，四下張望，說：“大家噻忙，年底聚聚，恩哆吶？”（大家都忙，年底聚聚，你們呢？）

毛頭笑呵呵地說：“啊忙，過年格辰光，微信上嘞聚聚?！保ㄒ裁Γ^年的時(shí)候，微信上聚聚。）

圖春笑了：“發(fā)發(fā)紅包，搶搶紅包?！?/br>
毛頭到處亂看，眼睛閑不下來，說：“看書是蠻好，我欸兩天還看呲本書。”

圖春撐著下巴咬棒冰，毛頭說：“，倷昂看過？”

圖春搖搖頭，不響。毛頭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沒能說上來，舔舔嘴唇皮，看著馬路上那群自帶板凳遮陽傘，翹首以盼的家長，說起別的了，道：“冬冬搭癟子團(tuán)來一來嘖，倷啊曉得？”（冬冬和癟子團(tuán)在一起了，你知道嗎？）

圖春說：“聽說嘖?！?/br>
“肯定是小趙歪。”毛頭的普通話突如其來，略微刺耳。圖春吃完棒冰了，捏著冰棍和包裝袋，但笑不語。

毛頭評頭論足了起來，說：“癟子團(tuán)屋里相條件蠻好格，恩哆爺嘞嘿拆遷辦，拆遷辦么倷曉得格歪，進(jìn)進(jìn)出出否要忒好哦，冬冬么，哪夯講吶，爺娘噻是工人，講出來總歸抬背點(diǎn)?！保òT子團(tuán)家里條件挺好的，她爸爸在拆遷辦做事，拆遷辦，你也知道，進(jìn)進(jìn)出出不要太好哦，冬冬呢，怎么說呢，爸媽都是工人，說來總歸弱一些。）

圖春說：“工人階級力量大。”

毛頭聲音爬高：“退休工資拿得少！倷啊曉得趙夾里哆阿爹退休工資拿幾何？老革命，一個(gè)月頭好拿一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