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聘婷也知該識大體，只是她熬了二十幾年伺候徐睿榮，最后老頭子還是偏心徐振，心底那口怨氣實在壓不下去，她趕緊扶起霍川，抽抽噎噎的在兒子懷里哭的淚如泉涌。

這喪事辦的隆重肅穆。誰會想到藏在沉痛哀悼背后的故事，涼薄且市儈。

一場忙畢，徐振靠在家中沙發(fā)，精神與rou體都累到極致，反而是詭異的興奮。他慢悠悠的點起煙，蘇城走后一年，他第一次非下意識的，主動的想起蘇城。他想起蘇城和他的父親，蘇城寫過的歌背影，父子之間濃厚的親情。

蘇城拿影帝的電影他還未好好看過。當(dāng)晚他在自家的多媒體廳里，看蘇城二十余年的人生故事，最后他看到蘇城在病床前緊緊捏著父親的手痛哭道歉，而徐振輕輕放開了徐睿榮的手，無淚也無悲。

他把蘇城從心底翻了出來，吹開灰塵好好端詳，然后再整整齊齊的塵封起來。

第七十七章

楚喬承認他是為了看徐振笑話，做完十幾小時的手術(shù)不即刻回家休息，硬拖著疲乏的身體特意繞道徐振病房，就是為揶揄他一句，徐總，你也未免太惜命了。

私人病房里，徐振正坐在床上，靜靜看文件，身上Holter監(jiān)測的儀器已經(jīng)取下，楚喬嘴角微彎道，徐總，今年第二次做動態(tài)心電圖了呀。

隔著幾米距離，徐振朝倚著病房門板的楚喬打招呼，JOE，好久不見。

楚喬笑出雪白的牙齒，說，上半年不是才見過嗎。

徐振向他眨眨眼，聽出他話中取笑之意。果然楚喬接著道，放心吧，你的檢查結(jié)果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作為一名醫(yī)生的角度，你有家族史，存著防微杜漸的意識是好的，但也完全無必要過于擔(dān)心。

徐振似乎很把他的話聽進耳里，便點點頭說，有一二次，心跳忽然很急重，有微痛感，檢查一下有益無害。

楚喬斜眼覷了他身旁的床頭柜，一只盛著煙蒂和灰燼的水晶煙灰缸擺在最顯眼處，不禁挑眉說，病房內(nèi)不準(zhǔn)吸煙。

徐振向他淡然一笑，毫無歉意，抱歉，為了提神。

楚喬猛地一咂嘴，你還不如戒煙，知不知道冠心病發(fā)病率吸煙者較不吸煙者高3.5倍，病死率前者較后者高6倍。

又瞄了他手上的文件檔案，想必那缸煙灰是熬夜工作的成果，轉(zhuǎn)而嘆息說，住院就把公事放一放，徐總還缺錢花不成？

徐振眼角彎了彎，笑容十足溫潤雅致，道，JOE，謝謝關(guān)心。

楚喬聽他那句，莫名臉孔一紅，矢口否認，我是站在醫(yī)生的立場勸誡你。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心里早就沒了徐振，至少不是眼前這位成熟內(nèi)斂的寰亞徐總。他甚至在心里幻想過，搖著徐振的衣領(lǐng)問他，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十七歲時的少年REX，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時光殺掉了他認識的愛過的少年REX，明明是同一個人，卻變得極其陌生。

楚喬道，等一會你就出院了吧，方便送我一程嗎？

見徐振疑惑地擰眉，解釋說，謝凡有點東西要給你。

徐振偏頭思索了一刻，終于記起替蘇城畫過專輯封面的古怪小男孩，醒悟道，哦，是他。他會有什么東西給我？

楚喬說，一幅畫，他畫完很久了，一直不知道怎么處理，我正好向他提起你在醫(yī)院做檢查，他就執(zhí)意要交給你。再說我現(xiàn)在累到趴下，你當(dāng)做好事送我回家不行嗎？

徐振也就不好再推辭。

坐上副駕駛，楚喬見徐振把一摞文件丟進汽車后座，然后上了駕駛位，感慨道，這么有錢還如此努力，徐總真叫我慚愧。

徐振卻淡淡道，做生意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就是退，由不得我不努力。

他一面轉(zhuǎn)動方向盤，隨口問，你呢，當(dāng)外科醫(yī)生很累，你不是也沒放棄？

楚喬倒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認真思考了一下才答說，最初選擇學(xué)醫(yī)只是因為覺得醫(yī)學(xué)專業(yè)最難，我想要學(xué)就學(xué)一門最難的專業(yè)吧。到當(dāng)了醫(yī)生也總是不停在學(xué)習(xí)，寫報告寫論文，想著怎么才能更好的完成一臺手術(shù)，直到現(xiàn)在，如果一天聞不到消毒藥水的味道，反而變得渾身不自在了。

徐振笑說，JOE，你很了不起。

楚喬自嘲式一笑，身體往汽車座椅里靠，過獎了，生老病死，醫(yī)生能做的其實很有限，有些人想救卻救不了，有的病人手術(shù)很成功，可是術(shù)后沒幾天，依舊熬不過去，反而走得更快，白白挨了一刀之苦。這種刀其實不該開，但家屬和病人都想一搏，即使知道徒勞無功，你說在生死上能看破的又有幾個。

徐振本專注開車，聽到他語意略微消極，便笑笑說，所以人生短暫，不如及時行樂。

楚喬忽然問出心底多年的疑問，十七歲的REX，你開心嗎？以前你在徐萊病床前給她講故事時，我就想問你，她聽不到你為什么要做徒勞無功的事？

令他記憶深刻的，徐振給徐萊念，撿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的樣子。

徐振被他問的一愣，想了半響，才說，我這么做，就是為讓自己開心。我為啊萊做的一切，只為讓自己安心，愛一個人，付出多少，并不是為了獲得美好的結(jié)果，她雖然聽不見，可能夠知道我在她身旁陪伴，我知道她聽不見，可我能借此獲得安心平靜，最終聽不聽得到并不那么重要了。

楚喬揉揉太陽xue道，被你繞糊涂了，就是說，過程重于結(jié)果是吧，我的觀點和你倒是相反的，過程再美好，得不到好結(jié)果，只會徒增遺憾罷了。我現(xiàn)在還恨你呢！

立刻又反口說，開玩笑的，年紀(jì)大了哪還恨得動，就讓往事都隨風(fēng)吧。

兩人到了楚喬的公寓，打開大門冒出滾滾青煙，楚喬嚇了一大跳，顧不上脫鞋就快步跑進廚房，謝凡是個生活白癡，將一鍋番茄炒蛋炒成了火災(zāi)現(xiàn)場。楚喬熄滅灶頭，開窗通風(fēng)，責(zé)備道，不是跟你說了等我回來做飯嗎？

謝凡低著頭滿含歉疚，道，我是看你每天從醫(yī)院回來后都很累……

楚喬立刻收聲閉嘴，改口道，哦，我喜歡做飯，對我來說是放松。

這才想起徐振仍被他晾在門口，便讓謝凡取了畫交給徐振。那是一副人體畫，模特背坐著全身光裸，微偏頭僅露出側(cè)臉的弧度，看不見面目。腰背的曲線，手臂的肌rou，飽滿結(jié)實的臀部，無一不是徐振曾所熟悉。

徐振扯出一抹笑，對謝凡搖頭說，不用了，這幅畫你留著吧。

他轉(zhuǎn)身欲走，謝凡拉住他的衣角，不解似問，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