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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寶劍放下,接著席地而坐,讓身體能夠穩(wěn)穩(wěn)挺直。他注視度驚弦:“言枕詞所作所為,有后世評論,無論正道支柱、天下表率,還是首鼠兩端、假仁假義,均由世人閑說漫談,我只做我該做之事!”“阿弦,你總指責(zé)我不能對界淵真正下定決心,你不惜用這種方法來逼我下定決心……可是言枕詞絕非天下圣人,你屢屢逼他手刃自己的愛人——”他的聲音有些太高了。只是事到如今,許多事情已然一一明了。度驚弦所說是真,界淵所做也是真,界淵要覆滅幽陸是真,度驚弦要他將界淵殺死也是真。可度驚弦就是界淵。他若不能殺界淵,界淵便將幽陸覆滅!生死之間,兩難齊全,二者只可擇其一。選界淵,還是選幽陸?言枕詞的心跟著牙齒一同顫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叫翻涌在胸中的無數(shù)徘徊,無數(shù)痛苦,無數(shù)憎恨和無數(shù)情感都暫時冷卻。他最終說:“你竟不覺得對他太過殘忍嗎!”寂靜在空曠的大殿中盤旋流竄。度驚弦的雙目褪去狡黠,褪去玩鬧,褪去裝腔作勢的冷淡,最終剩下的,是不可捉摸但切實存在的感情。這也許也正是界淵的存在連同界淵的感情。切實存在,不容錯認(rèn),同時變化多端,捉摸不透。度驚弦道:“我方才所說,并非指責(zé)阿詞假仁假義。正義與邪惡于我而言毫無意義。我不過覺得,阿詞太過溫柔,至于軟弱了……”“阿詞方才說得很對,世人種種言語,與你何干?“我說種種,也不該亂你心神。“如今一切皆明了,我從心而為,也希望你從心而為?!?/br>他今日說了平生最多的話,真似將平生的話都說盡了。話已說盡,他抽身向前,與言枕詞擦肩而過,只輕輕落下最后一句:“阿詞,我對你始終懷抱很深期待……”度驚弦走出接天殿。他尚未往前多遠(yuǎn),靜疑女冠去而復(fù)還,出現(xiàn)在他眼前。靜疑女冠輕輕嘆息:“此番絞殺界淵計劃因為翟玉山的背叛而功虧一簣,實在可惜,劍宮受此重創(chuàng),更叫人嘆惋?!彼闹润@弦是個直來直往的性格,更不在智者面前班門弄斧,直接說出自己的最終目的,“我觀劍宮短時間內(nèi)難以自派中事物脫身,可界淵之事同樣刻不容緩,不如度先生暫時與我去落心齋,再做思考與布置?”熟悉的冷淡譏誚又回到了度驚弦臉上。度驚弦只是度驚弦。擁有燧族血脈,欲殺界淵的一個智者!那一點點感情的泄露,許多真話的反復(fù),只有在面對言枕詞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那是殘留在他體內(nèi)的最后一絲溫柔。度驚弦干脆利落:“好。”但他復(fù)又說,“今日晚間離開,我還有一事要處理。”靜疑女冠欣然同意。度驚弦有事要處理,她也有事要處理。方才她召集門人一見,絕大多數(shù)門人都安然無恙,可是計則君并不在其中。她略略一想,便知計則君身在何處,如今,她要先往那處一看。夾雜著nongnong血腥氣息的風(fēng)撞擊著山壁,如同浪潮不住將礁石拍擊。滿地的鮮血和尸體還沒能來得及處理,劍宮中人要將這些糾纏在一起的尸體分開,辨認(rèn)出自己的同門,收殮安葬,再將魔教的尸體丟下山崖或統(tǒng)一焚燒……最后,再用水將沾染在樹上巖上地上的血逐一洗凈。但鮮血可以洗凈,人死不能復(fù)生。靜疑女冠來到計則君身旁。年輕的素衣女子不避臟污,跪坐在血地之中,手捧一把斷劍,寂然如一尊雕像。靜疑女冠出聲道:“計則?!?/br>似有無聲的嗶剝響起。許久許久,雕像動了,計則君干澀破碎的聲音響起來:“掌門,我沒有找到……薛師兄的遺體……我……”靜疑女冠喟然一聲:“他做了他必須去做且一心去做的事情,為此不惜輕擲性命!性命也可拋,何況殘軀?計則,天縱是個好孩子,你也不要過于傷懷?!?/br>“我……”她抬起頭。她眼里沒有淚,甚至沒有悲傷,因悲傷已全化作燃材,燒出熊熊大火!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話,每說一個字,眼中的火焰就越加龐大,正有一個恐怖的東西,孕育其中。“掌門,你問我……是不是想和薛師兄在一起。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我想和薛師兄在一起,可這沒有用處,薛師兄為劍宮身死道消,我無能為力,若我有足夠的能力……”她自言自語,那恐怖的東西醞釀掙扎,最終羽化成型,成型之際,大火連天,燒出了她不滅的野心與欲望:“我將有足夠的能力!”靜疑女冠錯愕失聲。她看著計則君,仔細(xì)辨認(rèn)對方眸中欲望,久久久久,啞然失笑。薛天縱……薛天縱真是個好孩子啊!今日雖日劍宮大災(zāi)降臨之日,未嘗不是我落心齋大運來臨之時!夜幕降落,風(fēng)卷走空氣中的最后一絲溫度。女修離去,斷劍留下。被劍宮弟子小心捧起的斷劍之上,新纏了一條黛紫色還留有女子暖香的劍穗。它安然貼俯著,隨著斷劍一起進(jìn)入劍宮禁地與祭地。它將在這里陪著這把斷劍,地老天荒不更改。夜色四合,度驚弦也做了自己在劍宮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此事極為簡單。他在離去之前再入劍宮藏書樓,將一本書放在了它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位置。諸事皆了。是夜,度驚弦同落心齋眾人一道離開。第128章一叢疏竹半掩柴扉,三點細(xì)流環(huán)帶小洼,這一處水中汀岸不大不小,剛夠八九野鳥,四五茅屋,兩畝薄田。自劍宮約戰(zhàn)界淵一事已過去三日有余,靜疑女冠將度驚弦邀來落心齋也已三日有余。自度驚弦進(jìn)入落心齋之后,靜疑女冠便立刻將他安排在這看似風(fēng)雅實則幽閉的汀岸上。再等他入了汀岸,除一日三餐有人送來之外,便再無人出現(xiàn)他的眼前,同他說話。這小小的水中之地,正如與世隔絕一般。若他想要離開這與世隔絕之處,前往一水之后的落心齋腹心,就會立時出現(xiàn)兩位落心齋女弟子,將他攔住,歉然表示女子群居的地方不宜由男人隨意出入。若他再要求見靜疑女冠,這兩位落心齋女弟子就轉(zhuǎn)而態(tài)度良好但堅決的表示齋主暫時不在落心齋中,一旦齋主回來,她們便會立刻為度先生通稟。看守的人油鹽不進(jìn),度驚弦只好無聊地呆在汀岸上邊。風(fēng)吹疏竹颯颯,石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