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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黃金萬兩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77

分卷閱讀177

    ,她接下酒爵,頃刻之間淚盈于睫,淚水在睫端,卻不曾落下,她與蕭尚醴都是不會哭泣的人了。在這至高無上之處,雪雖停了,卻有細碎冰片飄搖而下,不多時這兩人玄色裘衣肩頭都凝著白霜。楚帝對她有惜——這惜卻不是憐惜弱女的惜,而是當(dāng)世雄主的惺惺相惜,所以縱是能借此吞下東吳,也不愿折辱她。

她與蕭尚醴鄭重飲下一爵酒,并肩立在高處,良久無言,蕭尚醴轉(zhuǎn)身將走,她卻道:“陛下留步?!?/br>
蕭尚醴止步卻沒有回頭,眼前只有山巔的白云,白云與白日之下的中原,盡是他的領(lǐng)土。卻聽田彌彌舍棄“臣妾”自稱,道:“陛下記得當(dāng)年更夜園一役,又可否記得陛下初為太子時圍錦京留蓬萊島主,我對陛下說過,陛下終究稱孤道寡了起來。我其實不愿見陛下稱孤道寡,一旦稱孤道寡,就只能做孤家寡人。——陛下今日封九嶷祭天,不出五年,就可真正成就中原共主的霸業(yè),恕我放肆,在此問陛下一句,縱得功業(yè)如斯,陛下心中此刻,當(dāng)真開懷否?”

第99章

此時千里之外,海外孤懸的蓬萊島旁海不揚波。懸崖峭壁上,松石環(huán)繞中就是鯨鯢堂所在。今日鯨鯢堂峭壁上的木臺上卻聚集三個人,樂逾坐在坐席上飲酒吹風(fēng),辜薪池卻已憑欄而立,林宣無可奈何,只能陪在一旁,雙目也向崖下投去。

崖下的海面微波迭起,泛著一只小舟。那小舟是木蘭做成,舟前雕成鯤鵬,舟尾雕成鵬尾,舟只能容下一個人,卻兩翼伸出鵬鳥翅膀,翅上幾股繩索擰成繩,系在懸崖上橫逸斜出的古松上。

那繩索將木蘭舟栓在崖邊十丈內(nèi),舟上坐著一個貌似四、五歲的男童,粉雕玉琢,潔白香軟的一團,此時正挽著衣袖,提著空盒,好聲好氣沖水面露出的一支漆黑尖角說話。

樂濡年已六歲,卻長得緩慢,總似四、五歲,信誓旦旦道:“沒有啦,我把魚都喂給你啦,蝦也喂給你啦……真的沒有啦,你怎么越吃越多呀?”

卻是那父親被樂逾斬殺的小獨角鯨,大魚死后第二年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蓬萊周圍環(huán)游。樂逾曾說過,死后尸歸于海,任它吞食,見它出現(xiàn)便自懸崖邊與它對話,說過“樂某死期未到,你來得太早”,遣人傾倒魚蝦喂它。

那小公子聽聞,竟省下飯菜,偷偷坐小舟也去喂它,悄悄求它:“我從此以后再不吃海魚,你以后也不要吃我父親好不好?”他雖然不信鯨能聽懂人言,卻也誠心對待,喂了幾次,竟和那獨角鯨相處融洽。獨角鯨每月必出現(xiàn)在蓬萊外幾次,等著他帶魚去喂,有時還與他噴水嬉戲。有一次這小公子披了件小白鶴氅,鶴氅上是一支支白如雪的鶴翅羽,結(jié)果濕噠噠滴著水的回來,羽毛全塌了,活像一只落湯白毛雛雞。

樂逾任他玩去,辜薪池卻總有些放心不下,每次樂濡乘小舟出海,不是遣林宣或是旁人看著,就是親自去看。

如今一面看著樂濡,被林宣從風(fēng)口勸回,一面攏披風(fēng),道:“算起來就是今日,楚帝封禪九嶷?!睒酚鈪s哂笑不語。辜薪池心中一嘆,古往今來,才干尋常的君主里都不曾聽聞有誰心甘情愿歸隱,更何況是封禪過的帝王。

而此時九嶷山上,云破日出,蕭尚醴不答田彌彌的一問,只是仰望天日,拂袖道:“大楚代周而興,寡人承天命為帝。自今日起,天下禮樂征伐,皆由寡人出?!?/br>
日光猶如只傾在他一個人面容上,上萬人齊齊看到他的面容。隔得這樣遠,怎能看見?怎能看清?但就在那一剎那,眾人都覺得看到了他的相貌,他姿態(tài)端嚴,容貌卻如日之初升,月之常恒,唯有日月并耀可以比擬。天地間仿佛有幾息寂靜,云不動,風(fēng)不動,旗不動,雪點也凝在空中。待到所有人回神之時,自祭壇下萬人山呼萬歲,發(fā)自肺腑,那聲音幾乎震得地動山搖。田彌彌亦是怔然,她不信鬼神,此刻心中也有一個聲響在疑問:難不成這位陛下真的……上膺天命?

可這上膺天命的天子心頭,卻空曠一片。許多時候他恨自己為何生在帝王家,另一些時候,譬如此刻,深知山河壯麗,權(quán)勢迷人,縱使不開懷也不愿割舍。

他心中道:逾郎,你可知我此刻戀棧權(quán)勢、戀棧帝位,十年太短,匆匆一晌,彈指就是兩年光景,不夠我建功立業(yè)。我與你定下十年之約,我卻不知自己是否能踐約。你若知道我此時仍放不開帝位,又可會怪我?

樂逾做好了他來與不來的準備,他也做好了踐約與不踐約的打算。這或許就是為何他們無法再在夢魂中相會,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樂逾。從前他一心要將江山與逾郎都抓住,在要逾郎這一事上從來未有猶疑。但真正把樂逾囚住……經(jīng)歷了忘與記、生與死,他已經(jīng)知道不能強迫逾郎留下,就如他說:我愿放你走。

蕭尚醴原本以為,不是強留樂逾,就是放他走,沒有第三條路可選。樂逾卻讓他知道,還有第三條路——就是他舍棄帝位,不做楚帝,只做蕭尚醴,與樂逾長相廝守。

若逾郎與江山只能擇其一,他不知自己該如何選。在要逾郎這件事上猶疑了,不敢再與樂逾相見,便連夢見也做不到。兩年夢中不曾相尋,他的心意動搖,只怕逾郎已然察覺。

蕭尚醴只道:我畢竟是大楚皇帝,身負重任。十年之約尚有八年,若這八年內(nèi),我能吞并東吳,大敗北漢,到那時……功業(yè)盡建,責(zé)任已了,或許我就能放下權(quán)位歸隱。

這一日,楚帝蕭尚醴與皇后封九嶷山,禪蒼梧之野。吳帝駕車,北漢王子觀禮??淌癁殂懀懳挠洖椋簬r巖九嶷,峻極于天,能角膚合,興布建云。明風(fēng)嘉雨,浸潤下民,芒芒南土,實楨厥勛。

那一日日暮時分,東吳駐蹕之處,延秦長公主駕臨。她已換下祭服,卻仍佩有劍。吳帝田睦見她,渾身繃緊,不待她見禮便切齒道:“你如何得到寡人調(diào)兵的消息?”

田彌彌笑道:“自是皇兄身邊有人告訴小妹?!彼闹兴岢?,卻笑道:“皇兄不要忘了,昔年秦州死士,有人為追隨母親,竟不惜自宮入宮?;市帜艿玫畚唬讼瘸劬庸χ羵?,也有母親舊部出的力?;市蛛m被養(yǎng)在吳國先皇后宮中,不曾與母親親近,但在母親舊部眼中,皇兄仍是母親的孩兒。但請皇兄不要忘記,在母親的舊部眼中,小妹亦是母親的孩兒?!?/br>
兄妹相殘,先下手的是這兄長。是他先調(diào)兵要圍困楚帝,是他先說出“兄長無情”。而使?jié)摲雲(yún)菍m,數(shù)十年來為寧揚素忠于田睦的舊部倒戈的最后一擊,是他令人殺那眼線。

殺一個人在他母親舊部看來不算什么,但他為何而殺?若是滅口,尚算事出有因??蓞堑蹥⑷耍瑓s是因他聽不慣那一句轉(zhuǎn)述的“豺狼心性”。為不順耳的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