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謝庸問。

    周祈點(diǎn)頭，“就這么點(diǎn)兒地方，想藏三個大活人……有點(diǎn)難?！?/br>
    聽她說“活”字，謝庸看她一眼。

    周祈看那院子，“你看那兒?！?/br>
    謝庸微瞇眼，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院子角上一堆柴草被挪開，那里地面似比旁處略低一點(diǎn)。

    謝庸走過去，周祈在后面跟著。

    看了看那塊地面，謝庸對衙差們道：“挖吧。”

    幾個聽用的衙差在張宅找到一把鍬鏟，又出去借了一把，吭哧吭哧挖起來。

    崔熠在屋里又跟張五纏磨了一會子，并沒再挖出什么有用的口供，也走出來，“這是？”

    衙差的鐵鏟“咔嚓”碰到了什么東西，立刻停住。

    謝庸、崔熠和周祈往前湊兩步。

    衙差用手撥開土——是骨頭！

    崔熠怒道：“把那個老鬼奴給我拉出來！”

    見到那挖出的一截腿骨，張五萎在地上，只哭，卻再說不出不是他做的話來。

    衙差們挖出一具完整的骸骨來。

    周祈看到新鮮尸首的時候還多一些，辨別白骨便不大擅長。只能從頭發(fā)、身長和盆骨上看出這是女子骸骨，骨頭上未見明顯傷痕。尸骨身上未見衣物，生前有什么樣的遭遇可想而知。

    謝庸蹲下仔細(xì)看，“這女子四顆最末的臼齒已經(jīng)長全，但牙齒磨損還不厲害，恥骨此處有凹痕，聽老仵作說，這是已育女子方有的，那么，此女估計(jì)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钡劳鰰r間卻不太好推算。

    崔熠踢一腳張五，“說！”

    張五自知死到臨頭，哪里還說得出什么，只顫顫哆嗦地哭，“我沒想弄死誰……”

    謝庸則招呼衙差，“這具尸骨埋得未免太淺了些，再深挖看看?！?/br>
    又挖下去一尺左右，衙差的鍬鏟再次碰觸到了東西。

    謝庸、崔熠和周祈的臉都繃得緊緊的。

    新挖出來的這具骸骨身上穿的衣服已經(jīng)差不多腐了，但還能看出是小袖細(xì)衫和布裙來，發(fā)髻竟然還未散，是個雙鬟的樣子，結(jié)合其身量牙齒，此女年紀(jì)當(dāng)在十五歲左右。

    衙差們把這具也白骨擺好，在院子里又往廣往深里挖起來。

    門外守衛(wèi)的衙差匆匆走進(jìn)來，“稟謝少卿、崔少尹、周將軍，陳三來說找到陳氏二女的留信?！?/br>
    謝、崔、周三人對視一眼。

    這里擺著白骨，不方便讓陳三進(jìn)來，三人便走去門外。

    陳三手里拿著一封信并兩貫錢，眼中冒出光彩，“阿芳和阿幸沒事兒，她們讓人給我送信來了?！?/br>
    周祈接過信，先看了一下，這信很是簡單，只說姊妹在看燈時遇到一個合意郎君，想隨他去，怕家中不允，便先斬后奏地跟著走了，請恕女兒不孝云云。說的都是極普通的話，未用韻用典，但行文流暢，讀來頗有幾分情真意切的意思，字寫得尤其好。

    周祈把信遞給謝庸。

    “這信便塞在油坊鋪?zhàn)拥拈T檻里，用這錢壓著。我前兩日都未開油坊門，故而今日才看見。”陳三眼睛還紅著，臉上卻帶了點(diǎn)松快的笑影兒，“白擔(dān)心了這幾天，這兩個孩子……”

    周祈去過陳三家，那是個不太規(guī)整的前鋪后屋的格局，前面一間小小的鋪?zhàn)优R街，可以從鋪?zhàn)舆M(jìn)去到陳三家院門口，也可以繞一下到后面小曲走到到其院門前。想來那送信的不愿被人遇見，便順手把信塞在了臨街的鋪?zhàn)娱T檻下，怕穿堂風(fēng)吹動，還壓了兩貫錢。

    謝庸和崔熠一起合看那信，周祈則接過陳三手里的兩貫錢來，用兩貫錢壓信……周祈突然想起前陣子兇宅案中趙家娘子衛(wèi)氏壓信用的石子兒。

    周祈掂一掂這兩貫錢，又還給陳三。

    陳三還不好意思接，但也知道這些貴人們不把這點(diǎn)錢放在眼里。陳三賠笑：“她們姐倆不懂事，我也老糊涂了，只以為出了事，給貴人們添了這么大麻煩。既然知道她們沒事兒，我就放心了。這倆孩子啊……這回真是多謝貴人們了?！?/br>
    饒是周祈再心硬，也不好說出這里面怕是有蹊蹺的話來，只點(diǎn)點(diǎn)頭。

    謝庸崔熠也沒說什么，陳三看一眼張五家大門，不知道里面怎么回事，但也知道不是自己該問的，便再謝了謝庸周祈等，便告退離開。

    周祈道：“因你之前報(bào)過案，這信我們要留在官府歸檔。”

    陳三不懂這個，只道“全聽貴人們的?！?/br>
    陳三蹣跚著步子往回走，心里琢磨著，之前還不愿跟錢家退親，如今得腆著臉去人家門上賠禮，幸好從前收的彩禮還在。

    剛知道女兒們沒事時，陳三只滿心歡喜，如今則想起這些善后的事，心里也免不得抱怨兩句，大娘一向懂事，怎么做出這樣的事來。陳三又安慰自己，好在她們沒事。一時又想，或許過兩年，這事放一放，她們會回來看看自己。

    看著陳三略佝僂的背影，周祈又有些難過起來。她微微嘆口氣，看謝庸：“怎么樣？”

    “這字——”謝庸皺著眉，說了半句又停住。

    崔熠道：“比我寫得好，比阿周寫得也好。這代筆的估計(jì)是個落第士子，時運(yùn)不濟(jì)，才沒考上的?！?/br>
    “也可能就是陳氏姊妹‘看中’的那個男人寫的呢？”周祈說出自己的猜測。

    崔熠點(diǎn)頭，“極可能?！?/br>
    “我們之前推測拐走常玉娘的可能是個相貌清雋、風(fēng)姿秀雅的士子，如今這寫信的又是個頗讀過幾年書的人寫的，這事啊……”周祈搖搖頭。

    崔熠看謝庸和周祈，“所以這事又拐回了我們之前的推測上，誘拐，且可能是同一伙人甚至同一人所為?！?/br>
    崔熠突然若有所悟，回頭看一眼張五家大門：“那猥瑣老鬼奴關(guān)于什么馬車、三個人影的說辭興許是真的？”

    周祈沒參與審張五，故而不知道，崔熠便把張五的供詞告訴她。

    “誘拐……”周祈摸出從常玉娘枕頭中翻出的牡丹錁子，“你們不覺得他們這本錢下得有點(diǎn)太重了嗎？”

    謝庸從那信紙上抬起頭來看她。

    周祈給他們算賬，“一個普通的婢子，在奴市不會超過五千錢。那風(fēng)月場中，固然有身價錢幾十萬甚至百萬的，但那要么是絕色，要么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來得，且要是有些名氣的。新賣去的普通女子，應(yīng)該不會比一個婢子貴多少。”

    “這里面常玉娘或許還能多賣兩個錢，陳氏姊妹……” 周祈不愿說得太不厚道，便停住了嘴。從陳三的長相，還有宋老嫗的話、錢三郎的態(tài)度，可以推測陳氏姊妹當(dāng)長相平常。

    “最關(guān)鍵，他們沒有必要啊。若是怕官府追查，只留信便是，用兩千錢壓信——這也未免太大手大腳了吧？他們費(fèi)這么大勁兒拐個人，才賺多少？”

    “自然，我這說的只是他們誘拐圖財(cái)?shù)那闆r。”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