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那上面蘸有羅德的鮮血。

他盯一會，忽然伸出舌尖，象乖巧的小貓?zhí)蛩菢樱p輕舔去血跡。與其說他是在嗜血，不如說他只是在癡迷。

他暈眩一下，眼里流動著一股黏乎乎的情緒。

……

尼祿的瘧疾日漸好轉(zhuǎn)。

這無疑是一個奇跡。

昆汀死得十分突然。法院對他的食物和尸體都做了檢查，卻查不出任何毒素。

最終，他的死因被確定為暴食所導(dǎo)致的胃部脹裂。

原本為尼祿所設(shè)置的墓坑和墓碑，如今倒成了昆汀的物什。

他的墓志銘刻著：“這個逝去的靈魂活了14年6個月10天，希望你身上的食物不會太沉?！?/br>
這一戲劇性的變故使麥瑟琳娜陷入窘境。

為了防止事情敗露，她暗殺了潛伏在尼祿家的女奴，這使昆汀死無對證。她無異于自掘墳?zāi)埂?/br>
到了夜晚，熏香好象一灘悶油壓在室內(nèi)，花瓶里的玫瑰花已凋零到暗黑的顏色。百葉窗緊閉，臥室就象封鎖住了的墳?zāi)埂T火象鬼眼一樣懸浮著。

失去王儲的皇后沒有心思再去打扮。

麥瑟琳娜大病一場，整天都躺在被窩里流眼淚。

她以令人驚嘆的速度消瘦下去，臉色慘白，眼窩因為不停流淚而青腫。那頭原本光澤的紅發(fā)，就象被拖拽的破布一樣失去色澤。

她的女兒屋大維婭穿著喪服，在角落里嘩嘩地踩著織布機(jī)，塌陷的蒜頭鼻鼓囊著，滿臉哀怨。

作為昆汀的jiejie，她有義務(wù)要紡出幾件黑喪服。而她與昆汀向來齟齬，抱怨就象泡水的棉花一樣在她心里脹裂。

以男性生殖器為外形的風(fēng)鈴在床幔下?lián)u晃，發(fā)出孤零零的聲響。

克勞狄烏斯側(cè)躺在搖椅上。他的奴隸捏著一根象牙小棒，悉心地為他清理耳道。

“我的兒子啊……”麥瑟琳娜沙啞地叫喊，從喉嚨里發(fā)出如火烤之后的干澀氣息。

她晦暗的眼瞳慢慢移過來，象針刺一樣扎在克勞狄烏斯的駝背上，“你那無能的父親連個葬禮都不給你辦……”

克勞狄烏斯坐起身，無奈地嘆氣道：“昆汀沒有成年，按照規(guī)矩不能辦隆重的葬禮……”

“我不管！”麥瑟琳娜尖叫道。

她歇斯底里地亂蹬亂踹，狀若瘋癲，“我就要為他辦葬禮！就要把他安葬到陵墓里最高的一個位置！”

一旁的屋大維婭終于忍不住，幽怨地說道：“如果那樣……人們會說父親不守規(guī)矩的！”

麥瑟琳娜瞪她一眼，語氣刻薄地說：“給我閉嘴！你這個連布都紡不好的蠢貨！要不是我們給你的嫁妝，哪個男人愿意娶你這樣丑陋的蠢豬？！”

屋大維婭噤聲，眼圈迅速就紅了。她短短的下巴鼓動幾下，委屈的淚水就打濕了剛剛織好的布。

克勞狄烏斯向來偏愛屋大維婭。

他鼓起rou球般的眉頭，干癟的嘴唇動了動，不滿地說：“你不能這樣罵她，麥瑟琳娜……”

麥瑟琳娜狠戾地瞪著丈夫，怒氣在隱隱發(fā)作。

克勞狄烏斯掂量一會，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不能因為你的母親這么罵你，你就要把這種報復(fù)心加諸于你的女兒……”

“噢閉嘴！閉嘴！”麥瑟琳娜騰一聲坐起來。她神色痛苦，象是被戳中最深的痛，于是那點(diǎn)疼痛象裂谷一樣從她內(nèi)心裂開，一點(diǎn)點(diǎn)擴(kuò)到她憔悴的身體上。

她暴戾地說：“靠我的嫁妝才登上帝位的家伙，沒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克勞狄烏斯嘆出一口疲憊的氣。他背著手，佝僂著腰背在地上來回踱步。

“昆汀走了……”他思索著說，聲音小得幾乎沒有底氣，“我似乎應(yīng)該收養(yǎng)一個足夠年齡的男孩……”

“你敢！”麥瑟琳娜叫喊著，語氣里充滿著尖銳的威脅。

克勞狄烏斯有些煩躁。他壓制下去怒火，斟酌著字眼，小心翼翼地說：“羅馬和朱里亞王朝需要一個后繼者，麥瑟琳娜。你是昆汀的母親，但也是羅馬的皇后……”

目光狹隘的麥瑟琳娜聽不進(jìn)去他的話。她那顆小得如芝麻的心胸，已經(jīng)全部被喪子之痛塞滿了。

“噢！你這個又駝背又瘸腿的老東西！”她憤恨地罵道，“你無情的雙眼早就拋棄了昆??！你是一個比蛇還冷血的家伙！”

克勞狄烏斯驟然頓足。他已經(jīng)厭煩她無休止的謾罵。

“元老的彈劾、洪水、傳染病……還有高盧的戰(zhàn)亂。這些每天都讓我心煩意亂……”克勞狄烏斯煩躁地說，“我象個陀螺一樣忙個不停！就連回到家，你都不能讓我消停一會……”

麥瑟琳娜抄起胳膊，沉重的眼袋吊在眼睛下，形貌象極了一個悍婦。她細(xì)細(xì)咀嚼丈夫剛才說的話，詭異的笑顏一點(diǎn)點(diǎn)暈開在她的臉皮上。

“好好珍惜你忙碌的帝王生活吧！”她忽然咧出一個譏笑，“誰知道你這個病怏怏的身體還能坐幾年的寶座呢……”

不知怎的，克勞狄烏斯心里一緊。

紡布機(jī)吭吭的聲響回蕩在室內(nèi)，屋大維婭苦澀地皺著蠟黃的臉，不情不愿地踩著踏板，扯出一張針腳不齊的布……

第25章隱晦的表白

尼祿大病初愈。他病愈的消息，宛如飛鴿一樣傳散到羅馬的每一處角落。

此時羅馬已入秋季，冷意如動脈一樣跳動在空氣里。間隔著青苔的石板路上，已落有層層枯黃的樹葉，整座羅馬宛如被黃葉淹沒。奴隸清掃樹葉味道的街道，顯露出拼接在地上的馬賽克畫。

羅德躺在榕樹上，這已然成為他專有的位置。

他的手包裹著皮手套，黑發(fā)散成一團(tuán)，剛硬的下頜被跳躍的樹影染著，潔凈的黑衣已擦出幾道樹間的灰泥。

他在把玩一堆黑漆漆的小玩意兒，發(fā)出一連串清脆的碰撞聲。

這些小玩意兒是他托女奴從攤鋪上買來的。

尼祿推開百葉窗，眼睛被涌進(jìn)來的強(qiáng)光刺痛，瞇成一條金絲縷般的縫。

他恢復(fù)得還算不錯，清瘦的臉部有生機(jī)勃勃的紅潤。他的眼睛顯出一點(diǎn)微弱的深邃。那一小片淡色的雀斑變得更淡，馬上就要徹底褪下去。

樹葉的清苦味涌動在尼祿的鼻尖下，羅德頑強(qiáng)的黑影如巨洪一般強(qiáng)闖他的眼底。

一道陽光從葉間溜進(jìn)來，折出一道七彩的光棱。

羅德凌厲的黑眼睛看過來，咧出一個強(qiáng)硬的微笑，沖尼祿招了招手。

他明麗的五官被黑發(fā)遮掩一半，尖銳的眉尾微微斜指，那后面便是波紋般的細(xì)碎陽光、以及輕盈的樹影。他的手臂抬起一個剛毅的角度，象一只未拉之弓。

羅德自帶有一種荊棘的氣味；而非得是這種暗黑而兇戾的氣味，才能使他的美畢露無遺。

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音如脆鈴在遠(yuǎn)處晃動，清光如金流沙般撒進(jìn)樹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