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堅(jiān)信若是皇上親自來審，必能還唐錦書一個(gè)清白的，可唐錦書若是身體都撐不住，只怕判都沒判完，人就先在這牢里丟了半條命，白遭一頓罪。

可他不知道，最苦不堪言的其實(shí)正是欽差大人。

先是一個(gè)尚書公子，一個(gè)丞相少爺，如今唐錦書的案子大了起來，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皆知不說，還莫名其妙傳到了當(dāng)今圣上的耳朵里，摸不準(zhǔn)上頭的意思，欽差連審都不敢提審，只怕再生事端，大呼自己這是造了什么孽。

此刻深夜，就在這時(shí)欽差愁得睡都睡不著時(shí)，下人敲門道，“老爺，楊大人求見。”

“楊大人？”欽差扔下手里的筆，“這次監(jiān)考的楊起楊大人？”

師爺?shù)吐暤溃罢?。?/br>
“快，快帶我去見?！睔J差立刻理好衣衫。

他與楊起雖也有些交情，但他這個(gè)人性情古怪，兩人也許久不曾聯(lián)系，如今剛好出了這樣的事情，楊起此來也許是個(gè)轉(zhuǎn)機(jī)。

但那欽差沒想到楊起連聲寒暄都沒打，上來便道，“唐錦書在哪？”

欽差怔了怔，“不是在牢里關(guān)著么……”

那楊起一拍大腿，“哎呀，大人啊，你可知你這是自己接上了個(gè)燙手的山芋，連我都被你連累了進(jìn)去，你我這身價(jià)性命，就在這唐錦書一人身上??！”

那欽差近來疲乏，如今聽得差點(diǎn)腳下一軟就要跪了下去：“楊兄何出此言，弟愚鈍，求賜教??！”

“此事十分微妙……有些難以啟齒。”楊起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大人，還是先讓我去牢里看一眼那唐錦書如何了吧?！?/br>
兩人走到牢門口，正撞上急匆匆跑出來的小六，欽差忍不住呵斥道，“大半夜慌慌張張跑出來，成何體統(tǒng)!”

小六一見兩位大人，撲通一聲跪下，“大人，小的是急著想去請大夫，那送來的唐公子……好像不太好啊……”

欽差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來什么，罵道，“不中用的東西，連個(gè)人都看不好，那唐錦書到底是怎么了？”

小六嚇得快哭出來了，“小的也不清楚，本來還好好的，下半夜就高燒不退，凍得一個(gè)勁發(fā)抖了……”

楊起喝了一聲，“盛夏的日子發(fā)什么抖！還在這杵著干什么，快去叫大夫來！”

小六趕緊一溜煙跑了，欽差才覺得后背已經(jīng)出了一身冷汗。

楊起見他面色憔悴，心想唐錦書若是病了，這次恐怕也說不上幾句話了，便勸他先去回去休息，一個(gè)人踏進(jìn)了牢里。

那地牢常年見不到陽光，彌漫著一股陰冷潮濕之氣，溫度確實(shí)比外面要低上一些。小六確實(shí)也盡了心，唯一一床厚被子都搬出來蓋在了唐錦書身上。

楊起小心湊過去，牢里的人哪還有他科考那日見到的從容模樣，唐錦書眉頭緊緊皺成一團(tuán)，蜷縮在角落。

楊起嘆了口氣，心道這又是何必，剛要抬腳的功夫，忽地一只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口。

“楊大人？”唐錦書烏黑的瞳子直直看著他道。

“唐公子……”楊起頓時(shí)就慌了，胡亂道：“下官此番前來，不過是為了些別的瑣事，順道路過公子的牢房，想著好歹也得看一眼……”

“我知道，大人，”唐錦書急地掙扎著起身道：“大人可否聽我一言？”

“我……”

楊起見他臉色蒼白得如紙一般，手卻死死不肯放開，不由心中更加愁苦：“唐公子，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你有你的苦衷，老臣亦有自己的難處，有道是伴君如伴虎……”

楊起正想著要怎么開口，便見唐錦書忽地松開了手，纖長的睫毛垂落在了下眼瞼上。

他的五官生得極好，至今楊起也仍是這么覺得，清清冷冷，卻又有那么點(diǎn)嬌貴的味道。

那人盯著那地面看了半晌，突然就像是聽到了個(gè)笑話一般：“楊大人稱自己為臣？”

楊起不解：“你……你這是何意？”

唐錦書淡淡道，“大人不妨跟我說說，這世上到底什么是君，什么又是臣?！?/br>
“萬人之上者是君。”楊起道：“侍奉君主者為臣?！?/br>
唐錦書道：“君是臣的天，那臣又是君的何物？”

“忠言直諫，左膀右臂?！?/br>
“既然如此?！蹦侨撕龅哪可焕?，“君主犯錯之時(shí)，身為臣子望而不敢言，還敢稱自稱為臣嗎？”

楊起臉上頓時(shí)火辣辣的，燒得通紅。

第6章驚才絕艷染風(fēng)華

小六沒想到自己半路上碰到的大夫居然這么敬業(yè)，只看了一眼對唐錦書的病情就了解地七七八八，直接道這牢里陰氣太重，唐錦書體質(zhì)虛寒，不適合待在此地。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不認(rèn)識太醫(yī)院的王太醫(yī)，竟然就這么堂而皇之帶到了欽差老爺面前，欽差趕緊在自家院子里騰了出地方把唐錦書搬了出來，小六也被親自指派著照顧唐錦書的衣食起居。

唐錦書后半夜燒得意識不清，說起胡話來，什么像“桃葉，你吃了嗎？”“大哥，你洗腳了嗎”聽得小六在心里憋笑。

直到唐錦書突然很清晰地叫了聲“安景”，小六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趕緊湊上去道，“公子，你說什么？”

唐錦書張了張口，“昏君。”

“哎呀公子！”小六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這話可說不得?。　碧棋\書這才唔唔了兩聲，終于安靜下來。

小六就這么守到天明，一試唐錦書燒得沒那么厲害了，終于松了口氣，心想這些富家公子雖然看著和自己沒什么兩樣，到底骨子里還是受不了什么災(zāi)。

于是小六總是問，“公子，我聽說你是自己要牢里來的，你干什么要遭這份罪??？”

唐錦書也總是把手里的書卷放到案前，道：“這藥怎么這么苦，還不給我拿點(diǎn)蜜糖過來?！?/br>
于是小六再也不問他這樣問題了，安安分分伺候著唐錦書近半個(gè)月，等到六月中旬的時(shí)候，唐錦書已經(jīng)好得活蹦亂跳，搖著把扇子要出去逛逛了。

“公子，去不得啊?！贝笾形绲年柟夂玫煤?，小六坐在棵槐樹下犯困，沒精打采道，“你這還是朝廷罪犯，怎么能瞎逛呢。”

“好你個(gè)小六！”唐錦書拿扇柄往他頭上一敲，“是誰先說相信公子我沒做過那事的？這才幾天就又變卦了?！?/br>
“啊……”小六打了個(gè)哈欠。他和唐錦書待久了，覺得這個(gè)公子雖然愛鬧騰，卻好相處地很，總是笑瞇瞇的，也不見有什么脾氣。

“是啊是啊，變卦了。”小六托著腮，努力不讓自己睡過去，又道，“公子，你剛剛給我喝的那團(tuán)黏糊糊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唐錦書湊過去，眼里帶著笑意，“還清醒著，體質(zhì)不錯呀。”

“什么……？”小六迷迷糊糊地，腦子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唐錦書哈哈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