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當(dāng)可解彼時燃眉之急，然而今時困境可破，那么來日呢？來年呢？見了意外之財便想伸手去取，既與不仁不義之北渝、徐立輝之流者無異，更是自墮其志——難道諸位想一輩子躲在黑云山里做搶人錢財、搜刮民脂的土匪？北渝不仁，逼得各位上了梁山，落草為寇，徐立輝不仁，逼得百姓錢糧一空，度日艱難。諸位也曾與田間的貧民有一樣的遭遇，卻非但不與百姓同病相憐，反而助紂為虐，往昔襄助徐立輝之流掠奪民脂，今昔亦想要橫刀奪財，可若將來那些百姓也同樣被逼的走投無路，落草為寇，天下人都被逼得家破人亡，起義梁山，又該當(dāng)如何？”

“亂世茫茫，燒殺搶掠似乎從未終止，也許諸位早已對世態(tài)人心大失所望，再無期待，可若是我們自己首先放下了善惡，放棄了這做人做事之志，胡攪蠻纏，沉醉夢里，又焉能奢望世事之太平，天下之大定？又焉能重溫妻女兒童之樂，重享椿萱并茂之恩？事在人為，志起人心。穆三相信，我與各位若不失了這做人做事之志，即便今日猶在困境，度日為艱，又有何懼？”

穆崇玉說這話時，那素來溫文謙和的俊美面孔此時竟然堅定若冰霜，又恍惚冷清似寒月，光暉淡淡，讓人移不開視線。

廳堂里落針可聞。青年擲地有聲的話語一時遠(yuǎn)如天邊的驚雷，轟轟作響，一時猶如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眾人心頭泛起陣陣漣漪，忽遠(yuǎn)忽近，叫人迷迷茫茫，忽喜忽悲。

事在人為，志起人心。世事太平，天下大定。

如此邈遠(yuǎn)而不可想象的詞語被穆崇玉輕聲卻又堅定地道出，竟仿佛近得唾手可得。眾人一時都不禁怔住，呆呆地看著那在印象里曾經(jīng)文弱不堪的青年。

也許，他是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為主角，道德高地是一定要占領(lǐng)的【微笑~】

第9章自力更生

穆崇玉果然說到做到，當(dāng)日清點戰(zhàn)利品時，除了刀劍兵刃留下了，剩下的金銀財寶并那一百車糧草即刻命沈青等人裝點上路，沿著黑云山往南，見著貧苦的村莊人家、孤兒寡女、老者幼兒，悉皆發(fā)放，并無半點吝嗇私留。

后來沿途百姓問訊，紛紛趕來，難以置信天下竟有這等掉餡餅的好事，都喜不自禁，對著發(fā)放財物糧食的人感激涕零，難以言表。

沈青見此情景，索性召集了附近百余里內(nèi)的村落族長，又聚集了些村人公證，將數(shù)十車糧草并金銀當(dāng)面送給這些村莊，委托族長們按照各家貧富，穩(wěn)妥發(fā)放這些糧食財物。安排妥當(dāng)之后，方押著余下數(shù)十車糧草財物，繼續(xù)南下，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直到全部發(fā)完為止。

一路上還遇到不少流民，他們得了沈青一行人贈與的銀子，登時感念無比，又念及自己實在無家可歸，便要跟著沈青而去。沈青無法，本想著黑云山此時也正處在艱難時刻，多養(yǎng)一口人就多一個負(fù)擔(dān)，可又想到那人總是滿含憂慮的雙眸，猶豫了半晌，終是點頭答應(yīng)了。

如此一來，他們出去的時候是財糧滿車，意氣風(fēng)發(fā)，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車內(nèi)空空，卻多了一串跟著回來的尾巴。

穆崇玉對此當(dāng)然是不在意的，他并沒有把他們當(dāng)成負(fù)擔(dān)，反而囑咐他們好好休息，再跟著沈青去領(lǐng)事情做。

這個時節(jié)要做的、要解決的大事唯有一件，那就是鷹頭寨現(xiàn)今上上下下一千多號人（包括上次虎口嶺一戰(zhàn)的降俘）的生計問題。

糧倉里的糧食已經(jīng)見底了，頂多再能維持十天半個月，這樣下去，等不到來年開春播種，他們這些人就已經(jīng)無糧可食了。

穆崇玉說不心憂是假的。然而即便情況已經(jīng)迫在眉睫，他也萬萬不會允許自己去侵占普通平民的糧食。

糧食不夠，那便省；沒了，那便另想他路。

年關(guān)將至，黑云山也愈發(fā)的寒冷了。連日的大雪紛飛，將整座山都封裹在重重厚雪之下。

這日，好不容易天氣放晴，陳康四便指引著沈青他們，并上上下下一百多個人手，裹著獸皮大襖，背著箭矢□□，來山林里狩獵。

糧食不足，想要勉強(qiáng)果腹，便唯有打獵了。

其實在穆崇玉到來之前，鷹頭寨眾人也經(jīng)常食不果腹。畢竟那時他們好不容易霸占山頭、自立為王了，哪里再肯親自動手去做那等耕作植種的苦力？再者他們這些土匪雖說靠劫掠附近百姓和富商度日，可這好事也不是天天有，餡餅也不是天天掉，前一頓揮霍奢侈得很，后一頓沒劫到什么東西，就要忍饑挨餓。這樣一來，時間長久了，他們不得不就此練出了一身打獵本領(lǐng)。

形勢倒逼人想辦法，好在黑云山一帶，雨水向來頗豐，草木繁盛，野獸自然也就豐富一些，陳康四他們時不時竟能收獲不少獵物。

眼下白雪皚皚，千里冰封，更是狩獵的好時機(jī)。

陳康四和沈青這些向來習(xí)慣馬上生活的人，對于捕獵自是不在話下，各自帶了數(shù)十人出發(fā)，可沒想到，穆崇玉也要跟著。

“三爺自打以來身體便弱一些，抵不得嚴(yán)寒，更何況在北渝……在北方冰寒之地受了驚，更見不得風(fēng)雪，何苦跟著我們?nèi)ジ蛇@拉弓射箭的粗活？”沈青擋住穆崇玉去路，蹙眉不贊同地看著他。

穆崇玉瞇眼，哂笑道：“沈?qū)④娢疵鈱⑽铱吹锰嗳趿?，將軍難道忘了，當(dāng)年在獵馬場上，朕的射箭之術(shù)連沈?qū)④娔愣家俗屓值摹！?/br>
話落，他眉梢一挑，漆黑墨玉的眸子里笑意流轉(zhuǎn)，眉宇間卻是不容他人質(zhì)疑的自信與倨傲，令人移不開眼。

沈青看得有一瞬間的晃神，他眨了眨眼，意識回籠，想要再勸一勸，穆崇玉卻已披上了披風(fēng)，拿上了弓箭，推開沈青，三兩步跨出門，牽馬去了。

沈青搖頭苦笑，當(dāng)年獵馬場上比賽騎射之事，實是另有隱情——當(dāng)時他初見天子之威，只覺穆崇玉渾身上下光彩逼人，相形之下，自己就如同粗泥螻蟻一般，既不敢抬頭，又神思恍惚，哪里又有心思認(rèn)真比試呢？

不過回想起來，陛下也確有幾分功夫，不至于到了弱不禁風(fēng)的地步。

沈青如此想著，見穆崇玉已走了老遠(yuǎn)，只得趕緊追上，心里卻暗中立言，一定要保護(hù)好穆崇玉。

山路艱辛，更兼之冷風(fēng)大作，眾人雖穿得厚，可仍感覺有些吃力。

沈青夾緊馬肚，趕上前去，果見穆崇玉雙頰凍得緋紅，嘴唇卻是一片蒼白，眉頭緊蹙，顯然已是不敵酷寒，忍不住便又要勸，卻聽得穆崇玉率先開口道：“你莫要勸我，我既立了誓言要自力更生，憑己之力與大家共渡難關(guān)，又豈能坐享其成，不勞而獲？既是我散了大家的糧，那也自當(dāng)該由我來身先士卒，做出表率，親上獵場，如此，才能服眾?！?/br>
語罷，他未看沈青一眼，舉手甩鞭，便追逐著一只棕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