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同樣被刻上“叛徒”一詞的男孩，伯尼和本杰明也剛回來。

    菲尼克斯將手中的字條給他們：“凱蒂給我的?！?/br>
    年紀(jì)最大的伯尼接過來一看：“……這……”

    本杰明：“你知道？”

    伯尼當(dāng)即蹙眉：“是個實(shí)驗(yàn)室，我知道，我曾經(jīng)往那邊跑個腿?！?/br>
    實(shí)驗(yàn)室。

    當(dāng)下室內(nèi)的三人立刻就明白這代表著什么。

    夫人和那位姓福爾摩斯的偵探一直在查的就是真理學(xué)會的實(shí)驗(yàn)室不是嗎？這個邪教組織一直陰魂不散，甚至害死了在白教堂區(qū)頗有名望的懷特牧師，所有泰晤士夫人的男孩兒都對此深惡痛絕。

    年紀(jì)最大的伯尼深深吸了口氣：“凱蒂從意大利人那里扒出這個地址，證明他們絕對和愛爾蘭人的命案有關(guān)系?！?/br>
    菲尼克斯：“但我們沒有切實(shí)證據(jù)?！?/br>
    伯尼：“得去實(shí)驗(yàn)室看一眼?！?/br>
    本杰明一個激靈：“去……去實(shí)驗(yàn)室？”

    懷特牧師因此而死，白教堂區(qū)的妓女因此而死，連比爾·賽克斯都因此高熱不退、神志不清，甚至還有發(fā)瘋的跡象，那他們呢？

    實(shí)驗(yàn)室內(nèi)還能有什么好東西不成。

    本杰明不是三人中最小的那個，卻也比菲尼克斯大不了多少，他才十九歲，臉上還帶著青澀的雀斑。

    男孩看著自己的兩位同伴，自覺他們已經(jīng)拿出了主意：“就，就這么過去？”

    伯尼無奈道：“咱們沒得選。”

    本杰明：“我不……不明白?！?/br>
    菲尼克斯嘆息一聲。

    他知道比爾·賽克斯的跟班都是什么水平，伯尼算的上是其中腦子比較清楚的那個。至于本杰明……他和自己不一樣。

    本杰明有姓，本杰明·布朗寧，雖然同樣生活在貧民窟，但他的父母都是工人。

    他有家庭，有活著且沒有拋棄他的血親，跟著賽克斯無非就是跑跑腿，也沒干過什么催債、打人的事情。

    如果說菲尼克斯和伯尼確實(shí)退無可退的話，明面上本杰明的選擇要多得多。

    但實(shí)際不是這樣的。

    “你也沒得選，”菲尼克斯低聲開口，“白教堂區(qū)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叛徒，你想就這么回去？沒有夫人開口，誰能證明你不是叛徒？”

    伯尼也開口：“跟我們一起去，本，拿回證據(jù)，咱們就能回白教堂區(qū)了。”

    本杰明：“可是……”

    菲尼克斯：“沒有可是！”

    本杰明：“可是我就是不明白?。?！”

    結(jié)巴又膽怯的男孩，藏在這暗無天日的破爛隔間數(shù)日后，終于爆發(fā)了出來。

    “我、不不明白，就是，是不明白，”他咆哮道，“我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做！我不是叛徒，我不是，憑什么看不起我！??！憑什么看不起我?。。?！”

    沒有人回答他。

    菲尼克斯和伯恩只能靜靜地聽著本杰明嘶吼，看著長著雀斑的男孩，在爆發(fā)出來之后潰不成聲。

    “我只……只想給家人多賺點(diǎn)錢，”他啞聲喊道，“媽……mama眼睛都看不見，卻，卻還要繡花賺錢，爸爸……塵肺病那么重。我不不想他們這么辛苦，有人說實(shí)驗(yàn)室……實(shí)驗(yàn)室有消息，我就去了，我做錯了什么？我做錯了什么？”

    “我就要我，我全家活著！就這，這憑什么意大利人……說我是叛徒，憑什么……泰晤士夫人說我是叛徒，憑什么看不起我？”

    誰又能回答？

    十九歲的大男孩哭倒在地，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可是那又能如何？

    所有的問題，難道菲尼克斯和伯恩沒有在心底問過，沒有在每個夜不能寐的晚上崩潰過？

    他們兩個只能任由本杰明從嘶吼辱罵轉(zhuǎn)為嚎啕，再最終因?yàn)闆]了力氣低聲啜泣起來。

    “我……我就想，我就想活著，”本杰明哭道，“為什么，憑什么？”

    菲尼克斯緩緩蹲下。

    他沉默地伸手，把比自己大兩歲的男孩從地上拽起來：“你想活著？”

    本杰明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你明不明白，”菲尼克斯說，“如果不是泰晤士夫人說你是叛徒，你根本活不下來?！?/br>
    本杰明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蒼白的面孔極其狼狽，他抽噎著卻回答不上來。

    如果不是泰晤士夫人承認(rèn)他們是叛徒，把他們趕出去，意大利人絕對會以“泰晤士包庇叛徒”為由找夫人的麻煩，到時候別說是他們?nèi)齻€，死的人會更多。

    “你問憑什么，我這就告訴你憑什么。”

    菲尼克斯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把槍。

    這是他臨走前，內(nèi)德·莫里森偷偷塞給自己的。

    “因?yàn)槟銢]有這個?！?/br>
    接著菲尼克斯翻開自己的空空如也的空待。

    “因?yàn)槟阋矝]有錢?！?/br>
    憑什么看不起他們？

    又憑什么看得起呢？

    “因?yàn)槟?，我，還有伯尼，還有你的父母，還有拋棄了我和伯尼的父母，世世代代沒有槍也沒有錢，還不明白嗎，本，貧民窟的人就是不值錢，如果你沒加入幫派，如果你死在工廠里，除了你的父母沒人會在乎你。

    現(xiàn)在我和伯尼會在乎你，泰晤士夫人會在乎你，不是在乎你活著，是在乎你死，在乎我們死?！?/br>
    “我不想……我不想死，”本杰明回應(yīng)，他依然在落淚，“我不想死?！?/br>
    可是在離開幫派的一刻，他們?nèi)齻€彼此心知肚明，想活著回去？幾率渺茫。

    “你必須跟我和伯尼走，去實(shí)驗(yàn)室，本。”

    菲尼克斯開口：“你想讓你爸媽過的好是嗎？你想讓別人瞧得起你？那簡單，你去死就好，你死了，泰晤士夫人會贍養(yǎng)你的父母，她會把你的墓碑打在最貴的墓地里，告訴今后的所有人，你是犧牲的英雄?！?/br>
    “想想看，本，”菲尼克斯一把攬過了本杰明的肩膀，十七歲的男孩甚至揚(yáng)起了笑容，“生下來的時候咱們誰也不是，用最破爛的尿布、喝著稀爛的米糊，但死后，咱們的名字會刻在精致的大理石上，每年夫人都會親自帶著人為咱們掃墓，奉上漂亮的花。

    說不得你隔壁的墓地里住著的就是那家早逝的漂亮小姐呢——你不是一直覺得工廠主的女兒很漂亮嗎？那婆娘看都不看咱們一眼，無所謂，今后你隔壁住著的可各個都是有錢人?！?/br>
    說到這兒伯尼插了一嘴：“漂亮小姐我可不要，得漂亮小伙才行?！?/br>
    菲尼克斯聞言一怔，而后放肆的大笑出聲。

    他錘了伯尼一把，而后站了起來，年輕的男孩意氣風(fēng)發(fā)地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哭哭啼啼的同伴，朝著他伸出手：“本，你來不來？”

    本杰明愣愣地抬起頭，看向笑容滿面的菲尼克斯和伯尼。

    漂亮的墓碑……他不在乎。

    但是——

    拿到有用的線索，泰晤士夫人就會贍養(yǎng)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