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3
它還有一絲活氣,但洞開的腹腔已被蠅蟲當(dāng)做了新鮮的美餐。他已深入一里,依舊沒有看見他要找的人。“宋明晏!”聲音驚飛了覓食的烏鴉。余暉漸漸不再留戀這里,哲勒行走在日夜交替的巨大墳場,他停在一片空地,又喊了一聲。隨即他聽見了一聲回應(yīng),是灰煙的嘶鳴。片刻后草場深處傳來馬蹄聲,宋明晏過來了。“您怎么會在這?”他下馬朝哲勒行禮,“我記得我上午才讓人向王帳送去捷報(bào)……”他說到這里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他的主君。“就是你想的那樣?!闭芾湛攘艘宦?,“我剛剛沒有在營帳看到你,以為你沒有做到答應(yīng)我的事。”宋明晏搖頭,他玩笑似的回答,“難度很高,但并非不能做到?!?/br>“穆瑪喇說,你在找東西?!?/br>“是的?!?/br>“找到了么?!?/br>“是的?!彼蚊麝烫鹗?,掌中是那把狼頭短刀,“我用它殺了阿拉扎,但后來在戰(zhàn)場里弄丟了,不找回來我無法向您交代。”“……一把刀而已。”宋明晏垂下眼睛輕聲道:“這不一樣的?!?/br>哲勒沉默,他吐了口氣才繼續(xù)道:“既然找到了怎么還不回去?”“可能……”宋明晏發(fā)出一聲苦笑,“我犯了東州人多愁善感的毛病。我跟您說過我的家人嗎?”哲勒搖頭。“我上頭有三個哥哥,在東州那段時(shí)間您應(yīng)該都見過,我大哥是太子,和汗王您有點(diǎn)像,不常笑,做什么也一板一眼的,我小時(shí)候……也很怕他?!彼蚊麝痰穆曇艉茌p,像是怕驚擾了這片土地上長眠的亡靈。“二哥長得很好看,他的字寫的很好,還經(jīng)常請京城里的文人上他宮里喝酒,有時(shí)也會邀我去玩,父皇老怕他帶壞我……他自盡的當(dāng)天,皇……宋澤儀就把他宮里的人屠了個干凈?!?/br>“三哥比我大兩歲,他喜歡兵書武藝,所以不愛呆在宮里,常住在校場,所以后來只有他能逃出去……”宋明晏說到這里,聲音微微發(fā)顫,“他比我聰明,老是把我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只好叫阿姊為我出頭。這一回,他又耍了我?!彼蚊麝虖膽牙锾统鲂“肫?,“從阿拉扎的主帳的炭盆里找到的,三哥的字可差了,每回我?guī)退麑懝φn,都得模仿他那橫行霸道的筆畫?!?/br>哲勒接過那片被火燎灼后的帛紙,沒有說話。“我曉得他是為了牽制宋澤儀,他是怕圖戎給宋澤儀援助,可他明明知道我和阿姊都在圖戎,為什么不能用更——”宋明晏說到這里驟然停住,他嘆息一聲,“……難道跟宋澤儀打的久了,自己也會變成宋澤儀嗎?”天已經(jīng)徹底暗了,宋明晏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去看一動不動的哲勒,“您剛剛問我為什么要回來找刀,因?yàn)檫@是我僅可擁有的東西之一,我不想丟。”“汗王,我只剩下阿姊和您了?!彼蚊麝陶f。“真巧,我只剩夏里和你。”在聽到這個回答后,宋明晏收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動了動,他忽然揚(yáng)聲道:“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敢問,當(dāng)初……您為什么會留下我?”“因?yàn)槲覀兒芟瘛!?/br>兩人對視在暮色里,可見的只有彼此的剪影與同樣復(fù)雜的瞳孔。“很像?您也會跟我一樣有脆弱,有迷惘,有求而不可得的時(shí)候嗎?”長久靜默后,哲勒平靜的聲音回答道。“是的,所以我在這里。”一剎那,仿佛什么東西即將從宋明晏的胸口破籠而出,而他亦再也不想將這個東西重新關(guān)回去了。他打開了牢門。青年抬眼,被“那個東西”驅(qū)使著,一字一句開口問道:“汗王,此次我盡剿黑梟騎,親手?jǐn)芈浒⒗念^顱,守衛(wèi)了夏場,算不算大功一件?”哲勒點(diǎn)頭:“算?!?/br>“再加上前次死斗勝摩雷,除哲容呢?”“也算?!?/br>“那時(shí)您答應(yīng)過會給我獎賞,汗王,如果我說我此刻終于想好了想要什么,您會賜給我嗎?”宋明晏的邀功是他拋出的最后一次的試探與賭博。他知道哲勒什么都明白,所以只等待著對方的回答。長久的寂靜后哲勒的聲音傳來:“你想要什么賞賜?!?/br>宋明晏深吸一口氣,再不猶豫,大步邁了過去。他停在哲勒面前,將手指固執(zhí)的鉆入哲勒的指縫中,然后牢牢扣住。青年睫毛顫動著,輕聲問道:“我想要的,我可以嗎?”宋明晏這樣問著,同時(shí)一分分欠身欺近,將嘴角輕輕壓在哲勒的唇邊。他又問了一遍,“我可以嗎,吾王哲勒。”你的主君就是你渴求的獎賞,你想要吻他。你想要愛他。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如此慫恿著。就如你肖想無數(shù)次的夢境那樣。“可——”哲勒未出口的“以”字被宋明晏含進(jìn)了嘴里。宋明晏的唇舌如東州三月的早春般溫柔,卻又在溫柔里壓抑著一絲狂意,仿佛一封尚未破冰的鋒利凍泉。哲勒品嘗到了宋明晏口腔里一絲血味的腥甜,正是他的金帳武士不久前才廝殺過的余存證明。哲勒閉上了眼,將這股死亡的氣息咽了下去。這是尸山血海烈火余燼中最污穢的吻,也是最干凈的吻。宋明晏半晌后終于放開了哲勒的唇。青年好看的面容被臟污遮蓋了不少,仍然依稀可見從耳根直透到兩頰的潮紅。他與哲勒鼻尖相抵,低低的喚:“哲勒……”語調(diào)是僭越的纏綿。是不是世人都會跟他一樣的貪婪無饜,還是只有他在心里偷偷養(yǎng)了一只饕餮兇獸。宋明晏的唇緩慢下移,從頰側(cè)蔓延到了脖頸。“哲勒?!?/br>從一開始的敬畏,到憧憬,到想碰觸,想占有。“哲勒。”一定是自己的腦子哪里出了問題,才會放任自己從最初只是想跟上哲勒的腳步這樣小而卑怯的愿望變成了如今永不知足的羞恥欲求。“哲勒?!?/br>宋明晏用力攥住哲勒的手,兩人踉踉蹌蹌地向后退去,最終倒在地上,泥土的草木腥氣混著焦枯直沖鼻息。“哲勒?!?/br>他想要瀆神的念頭從未如此強(qiáng)烈,他想把他拉下王座,變成一個人。就在這里。宋明晏俯在哲勒身上。他低頭凝視著他的主君,破碎的音節(jié)從喉嚨發(fā)出,“……你可以推開,可以拒絕?!?/br>哲勒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宋明晏。他的親吻明明如一匹成年野獸般熱切,目光卻像一只受傷驚惶的幼鹿,仿佛已到了退無可退的懸崖死地。哲勒當(dāng)然有力氣推開在他身上的這個人,他亦有權(quán)利出言拒絕,他知道宋明晏作為他的金帳武士,會遵守他發(fā)出的任何一道命令。不要推開,不要拒絕??伤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