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眼前人越來越陰沉的表情。

    直到他被提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后背狠狠撞向石壁，他滾了兩圈，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朝他走來的高大男子。

    “你、你敢打我？！”

    秦曜淵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假冒侍人，假傳口信，我打的就是你。”

    “我什么時(shí)候假扮了——我就是！”

    秦曜淵揮出的拳頭停了一停：“拿出證據(jù)來?！?/br>
    “還、還要什么證據(jù)……我這衣裳……”

    眼見拳頭就要落下，侍人大喊道：“有有有！”

    他哆哆嗦嗦從胸中掏出一包鼓囊囊的荷包：

    “這……這是王后賞給你夫人，你夫人讓我交給你的。這荷包的花樣和布料都是宮里的，你去宮門隨便找個侍衛(wèi)一問便知……”

    秦曜淵收下荷包，抬起拳頭——

    “你、你還要怎么樣？我不是把銀子給你了嗎？！”

    內(nèi)侍欲哭無淚，心里后悔死了貪那十五兩銀子。

    錢不算多，還挨了這么頓揍！

    “我怎么知道你的口信是真的？”他寒聲道：“我要我內(nèi)人的親筆信，不然我就去衙門擊鼓鳴冤，狀告王后搶我內(nèi)人?！?/br>
    “人在王后那兒，我上哪兒去給你搞親筆——搞搞搞！我給你帶親筆信！”

    在拳頭砸上鼻梁之前，內(nèi)侍大聲喊停。

    他實(shí)在是怕了那看似輕盈，實(shí)則千鈞的拳頭，僅僅是挨著拳風(fēng)，他就好像聞到了鼻血的味道。

    秦曜淵扣了內(nèi)侍身上的所有值錢物，一腳將其踢出院門。

    “砰！”

    院門在內(nèi)侍面前砸上，整個籬笆都在跟著搖晃。

    內(nèi)侍心有余悸，從地上爬起，跑了很遠(yuǎn)才敢停下來啐上一口：

    “不識好歹！拿著銀子再娶一個婆娘不好嗎？！”

    此事是斷然不敢告狀給王上和王后的，他又不能叫人殺人滅口，否則侵吞賞銀一事曝光，他一定在王后那里吃不了兜著走。

    還能咋的？只能自認(rèn)倒霉。

    內(nèi)侍越想越氣，呸呸連啐數(shù)口。動作牽連臉上傷口，他哎喲一聲，捂著嘴角，齜牙咧嘴地走遠(yuǎn)了。

    第二日傍晚，秦曜淵拿到了秦秾華的親筆信。

    信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最后一句是：“不日歸家?！?/br>
    秦曜淵想看的不是這個。

    在金雷的時(shí)候，他們就建立起了一套彼此才能看懂的密語。

    他用指尖連接起一個個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文字，去頭去尾，拼成一個讓他倏然心安的短語：

    “安全。”

    第131章

    距離問天日, 不知不覺已過去三日。

    小秾華如何從朔明宮來到千里之外的烏孫王宮, 她已經(jīng)知道了，根據(jù)宮人提供的毘汐奴出現(xiàn)的時(shí)間, 恰好是她墜入玉河那一年。

    那一年，天壽帝為她大辦喪事，按照宮中踩低捧高的習(xí)性, 失去主人的小秾華和侍人并不好過。

    小秾華在作為小秾華之前，一直是輝嬪的毘汐奴，想來是輝嬪通過醴泉, 將宮中的小秾華轉(zhuǎn)移了出來，一路送至烏孫。

    雖說只是猜測，但秦秾華覺得這個猜測已經(jīng)八/九不離十了。

    說著對金雷還有問題的王后, 把秦秾華帶進(jìn)宮后棄之不管, 好像忘記了她這個人似的, 任她在宮中抱著貓無所事事。

    宮中有專業(yè)鏟屎官，秦秾華每日的工作就是抱貓, 喂貓, 揉貓, 除此以外, 她可以自由安排時(shí)間。

    貓能去哪兒, 她就能去哪兒。

    因此, 她在宮中沒有禁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上面給的權(quán)限越大, 秦秾華在下邊越安分, 不該去的地方絕不靠近。

    她知道，暗中一定有人等著揪她小辮子。

    大朔都要打到烏孫來了，到時(shí)候?yàn)鯇O一亂，她想做什么不行？沒必要在此時(shí)急于求成。

    秦秾華雖然不想搞事，無奈管不住別人想搞事的心。

    今日一早，小秾華用了rou羹后不見蹤影，秦秾華外出找貓，一個衣著華貴，模樣年輕的貴女給她指了方向：“黑尾巴的貓吧？往那里面跑了?！?/br>
    她指的方向，是東宮——太女居所，宮中禁地之一。

    她只是略一遲疑，眼前的貴女就擰起了兩道秀眉：“我又不認(rèn)識你，難不成還會害你？反正討厭貓的是太女，貓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遭殃的又不是我——愛信不信?！?/br>
    “民婦不敢?！?/br>
    秦秾華神色平靜，屈膝行禮。

    “……又老又丑，也不知王后看中你什么地方。”

    貴女嘀咕一聲，帶著她的兩個婢女轉(zhuǎn)身走了。

    秦秾華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烏孫宗親，猜測此人是宗室女，從利益關(guān)系上看，的確犯不著害她。

    更何況，既然是太女居所，宮殿外一定有候立的侍人，她留在殿外，讓太女的人幫忙找貓也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后，秦秾華往東宮走去。

    在她走后，剛剛的貴女搖著小扇走了出來。

    她看著女子背影，鄙夷道：

    “我就不信還有人進(jìn)了東宮能活著出來……”

    身邊兩個婢女低頭不敢言。

    王后拒絕了夫人送小姐入宮陪侍的請求，轉(zhuǎn)眼就留一個其貌不揚(yáng)的婦人在宮中陪侍，這不是在說小姐連這樣一個婦人都比不上嗎？

    東宮乃宮中禁地，誤入此地的宮人沒一個能活著出宮。

    這位婦人去了東宮，想必也是一條死路——誰叫她惹惱了王太后的侄女呢？

    “走罷，聽說王上來百花園附近了，可不能叫別的賤人搶先?！?/br>
    貴女搖搖扇子，搖曳多姿地走了。

    此時(shí)，秦秾華已踏上東宮臺階。

    “有人嗎？”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廊柱間傳開，無人響應(yīng)。

    秦秾華踩上最后一階臺階，站到虛掩的房門前，又輕輕喊了一聲，還是無人應(yīng)答。

    她暗覺不對，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目光忽然瞥到門內(nèi)一景，身體一僵，不由自主抬起右手，向虛掩的房門推去。

    門扉悄無聲息地開了。

    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出現(xiàn)在眼前。

    這是摘星宮，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又一座摘星宮。

    殿內(nèi)所有裝飾，大到地磚顏色，小到格子架上彩色陶人的面朝方向，都和朔明宮里的摘星宮保持一致。

    一樓寂寥無人，她忍不住踏上在朔明宮時(shí)從沒上過的二樓階梯。

    摘星宮二樓是輝嬪的起居之處，內(nèi)室之中，一套金線熠熠生輝的女式華服擺在整整齊齊的床榻上，盡頭，一扇虛掩的房門背后是開闊的書房。

    書桌上，鋪滿筆墨，一幅作了一半的畫躺在窗外照進(jìn)的陽光里。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桌前。

    未完成的畫卷里，花草涼亭已初見輪廓，一個還沒描繪面孔的小人趴在涼亭里，不知是在發(fā)呆，還是已經(jīng)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