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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3 章

    梅園中有一條通往壽春宮的蹊徑, 兩側(cè)林木茂盛, 花繁如靄, 盡處的白梅色澤皎然晶瑩，不含一絲雜質(zhì)，走出這條蹊徑, 則見百步之外壽春宮的宮室偏殿的檐角, 武烈帝不說話, 只一味地領(lǐng)著魏赦往前走去。一直到宮外, 方停了下來, 對魏赦道：“赦兒，你母親生前最愛梨花。整個皇宮之中，只有壽春宮有這么一處角落, 是栽種的梨花, 可惜這不是賞花時節(jié)。”

    魏赦頓步看向遒枝俊立的樹樹禿零梨木，一時無言。

    武烈帝當年與他的母親不過只露水姻緣，過后便應(yīng)不存痕跡, 武烈帝能夠知道這一點，應(yīng)還是后來又多方打聽了他母親的許多事，而武鄉(xiāng)侯那時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不對, 天子對臣妻的種種關(guān)照令他這個做臣子的不甚惶恐，這才請旨，舉家南遷。

    “赦兒，待明年春歸，朕再來與你一同賞這滿園梨花, 你看如何?！?/br>
    魏赦毫不留情地微笑：“宮中的梨花非我母親所喜?！?/br>
    孟潤梨到死都記恨著這個人。

    武烈帝果然臉色僵住，他看了魏赦片刻，忽道：“你隨我進來吧?！?/br>
    這座壽春宮就在昨日，還是囚禁魏赦的一方牢籠，此次由著武烈帝引進來，又別是一般光景。先時被魏赦翻亂的所有遺物、制造的狼藉，在他昨日離去之后，武烈帝果然又命人重新整理、灑掃了。此刻光潔如新，魏赦邁入殿門，目光四處逡巡了兩圈，便收回了視線，臉色冷淡。

    武烈帝也停了停，隨后，繞至一面高足層樓的博古架之后，試手推了一只白玉麒麟的頭，驀然，身后的墻壁之上出現(xiàn)了一道暗格，一塊削得光可鑒人的青磚凸出，猶如抽屜，被武烈帝伸手又拉開了一些。

    被關(guān)了這么久，魏赦也沒發(fā)現(xiàn)此處竟還有一個機括。他這段時日確實無心這些了。

    武烈帝取出了里頭的一件寶貴的遺物，從博古架后頭走出，魏赦凝睛看去，武烈帝掌中托著似乎一本手札，上用瓔珞珠子串成的紅繩纏繞捆綁了起來，魏赦不知這是何物，武烈帝嘆了一聲：“這是你母親生前留下的手札，一直帶到了江寧?！?/br>
    他沒法真的讓她跟隨魏新亭到江南去，從此陌路，便安插了一個女侍到她身邊，那個女侍極得孟潤梨的信任，生前她撰寫手札時，幾乎也不避著那女侍，后來，這手札便輾轉(zhuǎn)到了武烈帝的手里。

    他將手札交給魏赦，“這本不屬于朕，卻被朕鳩占鵲巢據(jù)為己有了多年，如今朕想，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這里頭有許多的話，是要對你說的?！?/br>
    魏赦的目光便沒離開過這份手札，定定地盯著他，聞言，伸手接過。

    他要抽去上頭的瓔珞紅繩，武烈帝忽背過了身，一聲嘆息傳了過來，令魏赦停住。

    “赦兒，你的母親恨朕，她不愿對朕予以原諒，朕都明白，也可以體諒她。由始至終，她所愛之人都是魏新亭，無論那個男人多么虛偽和無能，明知無法保護她，當年卻還將她留在軍中?！?/br>
    魏赦哂然道：“陛下是在為自己的無恥行徑推脫？”

    武烈帝已靠在了案邊，一掌抵住了桌案，閉了閉目，有些無力，但很快，他又恢復(fù)了平靜，轉(zhuǎn)眸看向魏赦，“朕當年對你孤身一人趕赴營地的母親是一見傾心，朕承認自己是無恥了，奪占臣妻禮法不容，但朕保證，朕雖然鐘愛她美貌溫柔，起初，卻并無邪念。只是魏新亭瞧出了端倪，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以為朕要橫刀奪愛，如若不允，朕便會私下了結(jié)了礙事之人。那時他受傷頗重，幾度垂危，對生死尤其惶恐，一日朕至他先鋒帳中，他糊里糊涂，說了一句，期盼朕好生對待潤梨的話語，適逢潤梨不在，未能聽見他誅心之語，不然，不知該如何傷懷。”

    “朕也是后來，醉酒誤事，犯下罪孽。事后，朕也苦求潤梨的原諒，朕亦承諾，先讓孟氏假死，隨后安排她入宮，朕以貴妃之位許她?！蔽淞业鄞瓜铝嗣嫒荩瑖@了一聲，“可惜，她對朕始終是不屑一顧。”

    魏赦道：“陛下覺得自己無過嗎？”

    他的手中還握著那本手札，十指微微收緊。

    “朕何止是有過，朕簡直大錯特錯?！?/br>
    魏赦一笑，“正如當初我的母親并不稀罕你給的貴妃之位，我亦不稀罕做你的兒子。陛下，你若認為自己有錯，那么何必又故技重施，對我再度行逼迫一事？”

    武烈帝的身體突然狠狠地一晃，他難以置信地望著魏赦：“赦兒，難道在你心中，朕是真的十惡不赦，罪大惡極，令你厭惡至如此地步？”

    “是?！蔽荷鉀]有絲毫猶豫。

    武烈帝再度晃了一下，臉上的震驚很快退去，變成了澀然的笑。

    “朕是天子，功與罪，將來的丹青不會少朕一筆，將來的罄竹也不會多添一畫，朕早已習(xí)慣了，對恩寵之人加以賞賜，對罪惡之人施以極刑，朕在這個位置已經(jīng)習(xí)慣了。魏赦，是朕錯了，你勿怪?！?/br>
    他停了一停，在魏赦微微皺眉之際，又嘆了一聲，“你和你的母親一樣，無論魏新亭做了何等對不住你們之事，你們都能夠?qū)捄?，而對朕，只一次便是死刑。你走吧。?/br>
    魏赦道了聲“告退”，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壽春宮，武烈帝也沒等到那一個回頭，他的雙臂都撐住了桌案，眼中掠過難以隱藏的寂寞和譏嘲。

    他在魏家養(yǎng)了十八年，魏新亭待他如何，武烈帝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不是自己每每敲打魏新亭，只怕，不會有魏赦今日。魏赦年少氣盛，于白鷺書院恃才放曠，他怕他養(yǎng)歪了，將心腹太子少師以貶官的名義調(diào)到了江寧，教授魏赦文道?？上ё詈筮€是長歪了，變成了全江寧最大的混子。

    他聽說以后，也是痛心疾首。

    那時魏赦仍然喚著魏新亭爹，他知后雖是妒忌，卻也能夠體諒。而如今呢，魏赦早知道魏新亭做下的種種惡心不恥之事，又令他的母親含恨而亡，他也仍能夠坦然地接受魏新亭，而對自己依舊嗤之以鼻、恨之入骨么？

    武烈帝閉上了眼。壽春宮仿佛驟然失去了所有的光照之物，坍陷入了整團暗無天日的黢黑地獄。

    ……

    魏赦已邁出了宮闈。

    于宮門處所停的馬車旁，卻見到了太子朱又征。

    魏赦并沒絲毫避諱，徑直應(yīng)了上去，“太子殿下。”

    朱又征莫非是投壺輸了，又相處了別的挽回尊面的法子？魏赦心頭掠過了這般的猜測。

    “魏赦，孤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他欲借一步說話，不愿讓身旁的閹人和守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