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他抬頭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開口：“對?！?/br>
“我給你……兩年的時間，”他想了想，緩緩道：“不要忘記你欠我的東西?！?/br>
對方先是一愣，后又露出一口白牙，露出了一個稱得上是諷刺的笑。

“我不會遲到的?！鄙倌暾f：“兩年后，我欠你的會一次結(jié)清。”

他回以一個笑容，“我等你?！?/br>
蠱毒既已開始發(fā)作，便說明他命不長久，為了能多活幾年，他只有將少年暫時趕離身旁，稍作喘息。

可到了對方臨行的前一晚，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眼前是黑一陣白一陣的光暈，耳畔嗡鳴不斷，時而牽扯胸口處陣陣抽痛，壓抑的人喘不上氣。

直到天明時分他茫茫然起身，目送著那人轉(zhuǎn)身下山的背影，終于還是什么也沒說。

那少年是頭養(yǎng)不熟的狼，骨子里帶著無法馴服的野性，無論他說什么，對方都不會信。

這是他打從最開始就明白的事情，所以事到如今，他誰也不恨。

只是一夜醒來，頭頂白發(fā)叢生，他扶著門框搖搖晃晃的來到院里，卻不見忙碌的少年人，唯有腳下淡淡的影子。

他怔了約有一瞬，便很快回神，按部就班的動了起來。

仿佛時間又回溯到了師父剛?cè)サ哪菐啄?，他開始重新習(xí)慣一個人起居，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山下山的倒騰草藥，一個人坐在院子里，抱著嘗不出味道的一壇酒，水一樣的喝著。

藥鋪的小妹被他發(fā)間花白嚇了一跳，噓寒問暖的送來了一大堆養(yǎng)生的東西，其中還有個小小的香包，上頭繡著兩只鴛鴦，頭靠在一起，曖昧非常。

他這才注意到小妹看他的眼神里帶著春光，毫不出奇的舉動都會換來那人癡迷的笑，偶爾說上那么一兩句話了，便能看見對方臉頰通紅，手指不安分的扯著衣角，又或者不自覺撩發(fā)，仿佛這樣才能平息心中雀躍。

于是他想了想，將那枚小巧的香包退了回去。

看著少女眼中破碎的光，她似乎很失落，在下回送貨的時候都沒見自己。

這點他倒是很能理解，就像現(xiàn)在的他不想看見阿郎一樣。

只是哪怕看不見，卻依然會想。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平淡而無趣的人生里唯一的起伏便是那人，每當(dāng)夜深人靜追憶過去的時候，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人。

頭頂?shù)陌装l(fā)一天天變多，有時候甚至想過一刀去了這三千煩惱絲，可就算如此，也斬不斷心中煩惱。

所以，順其自然罷。

第35章35

35.

師父叫他遠離紅塵世俗，可當(dāng)十丈軟紅塵化作一人，連名帶姓有血有rou，陰魂不散的烙在他的人生里，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

兩年時光說長不長，卻是將他頭頂最后一根黑發(fā)也盡數(shù)染白，襯著他一身削瘦的骨rou，風(fēng)鼓起長長的袖擺，頗有幾分仙人姿態(tài)——畢竟細(xì)算起來時日無多，他沒多指望對方能信守當(dāng)時的諾言，甚至還覺得，或許就這么一直分離到陰陽兩隔，也并無不可。

不過在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那個人還是回來了。

他那時正在山下交貨，天氣漸冷，山上的藥草大多都枯萎了，只剩下一些他提前曬好煉制的存貨。而藥鋪那小丫頭兩年了都沒死心，這會兒趁著他低頭，一雙眼含情脈脈的盯著他看，由于挨得較近，抬頭時嘴唇恰好撞在對方額前，他愣了一秒，連忙后退一步。

他這一退，恰好撞進了一個堅硬的懷中，熟悉的體溫隔著衣衫熨帖著他的后背，幾乎是本能的一抖，他茫茫然抬頭，對上了一雙綠寶石般的眼。

兩年不見，那人已經(jīng)高他足足一頭，少年的稚氣退去后，愈發(fā)立體的五官讓他看起來成熟了許些，當(dāng)然，也更英俊了。

此時的青年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袍角繡著華貴的金邊，腰上還附庸風(fēng)雅的掛了一枚玉佩，微卷的發(fā)間垂落著裝飾用的流蘇，華貴非常。

他愣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直到那人不耐煩的將他推開，磕在柜臺堅硬的桌角上，才終于回神。

“你的頭發(fā)怎么了？”那人看著他滿頭銀絲，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像是有幾分不滿。

在渡過了尷尬的變聲期后，如今終于沉淀下來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只聽了一半，便再聽不見了。

“嗯，回來了?！贝鸱撬鶈柕恼f著，他緩緩站直了腰，“我們先去家里……”不想腳下一軟，栽倒在那人懷里。

視力再一次渙散起來，倒是多少削弱了耳畔的轟鳴，他甩了甩昏沉的大腦，本能想抬手扶住什么，卻被對方順勢抓住了手腕。

“你的脈搏跳得很快，為什么？”青年人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遙遠，“生病了？”

“……先回家?！彼钌钗丝跉?，將那股涌到喉頭的血腥氣咽下來，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

不過這一點怕是難以做到了，因為對方二話不說將他打橫抱起，“你——”

“你可以再試試用針扎我?！币呀?jīng)成熟了的狼孩露出森森獠牙，“我已經(jīng)不怕你了?！?/br>
“……”他感受著對方手臂上結(jié)實有力的肌rou，心知細(xì)如毛發(fā)的銀針根本刺不破這小麥色的皮膚，干脆閉上嘴再不言語。

等被粗暴的丟在家中榻上，疼痛讓他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些，隨著五感逐漸恢復(fù)，他瞇起眼，望著身前高大帥氣的青年，冷道：“你想怎么樣?！?/br>
對方一哂道：“我按照約定來還債……說吧，你要什么？是金山銀山還是綾羅綢緞？還是你更喜歡美人？我給你找，準(zhǔn)比那山下的丫頭漂亮百倍……”

青年喋喋不休的說著，像是一只在吊著獵物在手下敗將前搖尾巴的大狼狗，他默不作聲的聽了一會兒，突然想看看對方驚訝的模樣。

于是他道：“我想讓你陪我一輩子，行嗎？”

那人先是一愣，復(fù)而皺起眉頭，“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br>
這是又在懷疑了吧？他慢吞吞的想著，嘴上卻說：“沒有啊，我很認(rèn)真的……不過時間沒那么長?！币驗樗煲懒?。

他低下頭，算計著自己剩余不多的日子，最后給出了一個準(zhǔn)確一些的數(shù)字，“一個月怎么樣？一個月后，我們兩不相欠?！?/br>
一個月后，他大概還有半個月準(zhǔn)備后事的時間，可以找個山清水秀……唔，或者明年會山清水秀的地方挖個坑，躺在里面。

他活不到來年開春了——其實也沒什么遺憾的，山上這一成不變的景色他看了太多年，多到閉上眼就能回憶起來。

嗯，沒什么遺憾的，他想。

“只是一個月？”高大的青年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失望，嘟囔道：“……我還以為你會要金銀財寶什么的?！?/br>
“再多的錢也買不來時間?！彼Ａ苏Ｑ郏拔乙呀?jīng)……有兩年沒看見你了。”

那人嗤笑道：“下一句是不是你想我了？拿我當(dāng)山下那小姑娘哄呢？”

也不知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