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邊陲的深秋比京城的夏日還要燥熱,歐菁倚在床榻上，直盯盯地看著窗外，心里卻是無波無瀾,更不曾感悟到什么詩情畫意。

任誰在屋子里關(guān)了三個月都不會再有心情去傷春悲秋,在經(jīng)歷過憤怒、悲鳴、怨忿……種種情緒的紛擾之后,歐菁終是冷靜下來，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

一個人的未來。

與沈茂成婚三月,歐菁就生出了悔意。

在揚(yáng)威伯府的日子雖比在承恩侯府自在一些，卻遠(yuǎn)不如在三叔的府邸里那樣隨心所欲。

婚后的生活也不像婚前往來時那樣豐富多彩,朝夕相處,反而處沒了樂趣。

沈茂的一雙兒女都不是省油燈，即便歐菁不想理會他們，他們也要是時不時地找些存在感，給歐菁弄出一些麻煩。

更讓歐菁不爽的是,揚(yáng)威伯府雖然人口簡單，狗屁倒灶的事情卻一點(diǎn)不比承恩侯府少。

沈茂沒有父母，卻有不少依附他生活的族人。

沈茂在外征戰(zhàn)的時候，府里的產(chǎn)業(yè)都是由這些族人掌管,每年的收益也被這些族人以各種名義挪用一空，使得京城里的揚(yáng)威伯府比曾經(jīng)的承恩侯府還要不如。

歐菁嫁入伯府之后,將沈茂名下的產(chǎn)業(yè)全都收了回來,這才讓府里有了些許收益。

歐菁覺得自己既往不咎就已經(jīng)很大度了，但沈茂的那些族人卻覺得自己被斷了財路，搶了生計,不僅沒有見好就收，反而變著法地繼續(xù)占伯府便宜，隔三差五就要上門打一次秋風(fēng)，哭天喊地地要揚(yáng)威伯府繼續(xù)供養(yǎng)他們。

歐菁應(yīng)付了幾次就沒了耐心，直接將人拒之門外，不予理睬。

這些族人轉(zhuǎn)頭找上了沈茂，向他大吐苦水。

沈茂也覺得歐菁這種做法不夠穩(wěn)妥，容易被人戳脊梁骨不說，更可能惹來言官彈劾。

歐菁懶得和沈茂吵架，直接把管家權(quán)丟還給他，將自己的嫁妝、人手和揚(yáng)威伯府做了分割，然后就關(guān)起院門，悠哉悠哉地過起了日子。

沒能讓歐菁認(rèn)錯，沈茂心里就有些不痛快，見歐菁不肯再繼續(xù)管家，他也沒有非要把管家權(quán)還她，轉(zhuǎn)手丟給了府中管家，命他找人接管府里的瑣事和府外的產(chǎn)業(yè)。

然而一個月過去，沈茂卻發(fā)現(xiàn)他的生活竟然變得一塌糊涂。原本口渴的時候只要伸手就能拿到適合飲用的茶水果飲，如今卻得特意吩咐下人一聲，有時候甚至連現(xiàn)成的開水都沒有準(zhǔn)備，還得去廚房現(xiàn)燒。

日常的飲食也明顯不如歐菁管家時精致可口，府中的規(guī)矩更是形容虛設(shè)，時不時地就有陌生臉孔出現(xiàn)在沈茂面前，讓沈茂仿佛回到了剛回京城的那段時間。

沈茂狠狠打殺了幾個，這才讓府里重新規(guī)矩起來。

但緊接著，沈茂就愕然得知，府里竟然沒錢吃飯了。

難以置信的沈茂趕忙將賬本要了過來，隨即發(fā)現(xiàn)，這一個月來，光是族人借款就將府里的錢款消耗了大半，余下的那一部分又被他的兒女取走。

除此以外，府里這一個月的日?；ㄤN也明顯比歐菁管家時高出了數(shù)倍有余。

再一查收益，沈茂便惱火地發(fā)現(xiàn)上個月還在盈余的鋪面，這個月竟然全都在虧錢，而虧錢的原因，除了經(jīng)營不善，更主要的還是族人們近乎搶劫一樣的賒賬，使得東西“賣”了出去，貨款卻無法回收。

沈茂倒不心疼這點(diǎn)浮財。

京城里的這些產(chǎn)業(yè)就是擺出來給人看，有收益固然好，虧了本其實(shí)也不傷筋骨。

真正讓沈茂難以忍受的是丟臉。

他的新夫人出了招，而他卻沒能接住，反倒讓自己出了丑，得了難堪。

好在，新婚假期已然結(jié)束，沈茂也已經(jīng)接了旨意，很快就要離開京城，回西南駐守。

沈茂趁機(jī)向歐菁服了軟，帶著歐菁離開京城，奔赴駐地，把揚(yáng)威伯府的爛攤子拋諸腦后。

西南邊城的將軍府倒是比京城的揚(yáng)威伯府順心許多，沒了沈茂的一雙兒女作祟，也沒了那群族人的不斷sao擾，府里的下人也訓(xùn)練有素，做起事來干凈利落。

只是還沒順心多久，歐菁便聽聞了歐陽遭到皇帝陛下厭棄，被貶去修陵寢的事情。

一聽說此事，歐菁馬上派人回了京城，想要知道三叔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派出去的人剛走不久，此事已在西南邊城傳開，歐菁的日子也變得不再順心。

沈茂的態(tài)度倒是沒什么變化。

沈茂原本就不是因?yàn)闅W菁與皇夫九千歲的關(guān)系才娶她，聽聞此事，雖有一點(diǎn)驚訝，卻也僅此而已——京城里的承恩侯府都還好端端地在那兒，他家夫人一個弱女子，更不可能受此事波及。

其他官眷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也算不得什么。

歐菁頭上頂著郡主的封號，光是把人叫過來行禮問安就能把人折騰得半死，即便有不懂禮數(shù)的婦人當(dāng)面嘲諷歐菁，也被歐菁當(dāng)場報復(fù)回去了。

真正讓歐菁煩不勝煩的是邊城里那些聽聞此事就以為能夠加以利用的蠢女人們。

沈茂年紀(jì)偏大，長得也很一般，官職和封爵在一眾勛貴里也不算亮眼，入不了京城貴女們的法眼。但在西南邊城，沈茂卻成了香餑餑，即便有了正妻，也依然有很多人家的姑娘想要進(jìn)入他的府邸，為妾為婢。

歐菁剛到邊城的時候，這些女人畏懼她的身份背景，又聽說她連國公夫人都敢摔打，沒敢輕舉妄動。

這會兒一聽說她的靠山出了變故，這些女人便又心思活絡(luò)起來。

開始的時候，歐菁也只是覺得她們煩人。

西南邊城可不是出美女的地方，當(dāng)?shù)厝怂^的美人在歐菁眼里就是黑瘦的母猴子，要容貌沒容貌，要?dú)赓|(zhì)沒氣質(zhì)，若是這樣的女人都能讓沈茂動心，歐菁寧可自請下堂，也不愿意自降身份，與這樣的女人爭風(fēng)吃醋，一較高低。

可隨著歐菁在邊城的時間越來越長，肚子里面卻一直沒有動靜，新的流言蜚語便應(yīng)運(yùn)而生，想要進(jìn)入將軍府，給沈茂生孩子的女人也越來越多，連遠(yuǎn)在京城的祖母和母親都動起了借腹生子的念頭，想要給歐菁送些好生養(yǎng)的女人過來。

如此一來，即便沈茂立場堅定，歐菁自己也難免犯了嘀咕。

好在，歐菁是跟在歐陽身邊長大的，并不像其他正常成長的小娘子那樣把能不能生出孩子當(dāng)成天大的事情，即便心中焦急，也不會因此委屈了自己。

嘀咕之后，歐菁就沒再糊涂，將想要給沈茂生孩子的女人全部踹開，把祖母和母親的“好意”也都駁了回去。

成婚五年，歐菁才終于懷上自己的孩子。

然而剛剛歡喜了三個月，沈茂的一兒一女就突然來了邊城。

像沈茂這樣的武將，其兒女，尤其是嫡出的長子，必然是要留在京城，放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底下的，不得皇帝陛下允許，根本不能擅自離開京城。

正因如此，一雙兒女的到來并未讓沈茂感到歡喜，反而皺起眉頭，為善后之事頭疼起來。

歐菁就更加歡喜不起來了。

沈茂的兩個兒女嘴上說著想父親，實(shí)際上卻是聽聞了歐菁懷孕一事，偷偷跑了過來。

與他們一同過來的，還有一個自稱是他們表姑的年輕女人。

這個所謂的表姑只能說是不丑，但天生一副弱柳扶風(fēng)的姿容，像極了三叔院子里那個蘇姓妾侍常說的白蓮花。

一看到這個表姑——確切地說，是表姑娘，歐菁就知道將軍府里會發(fā)生什么。

果不其然，就在沈茂努力勸說兒女回京的時候，歐菁收到好心侍女的通風(fēng)報信，在沈茂午的廂房里，將沈茂和表姑娘捉[jian]在床。

兩人光著身子躺在一張床上，只不過表姑娘清醒著，沈茂卻是睡死過去。

“表哥他……喝醉了……”

表姑娘縮在沈茂身后，楚楚可憐地辯解道。

歐菁撇了撇嘴，直接命人將表姑娘從床榻上拖了下來，然后用一盆冷水澆醒了沈茂。

蘇醒后的沈茂滿臉莫名，正想和面前的歐菁發(fā)火，卻聽到一旁有女子在向他求救。

轉(zhuǎn)頭一看，沈茂終于意識到自己遭遇了什么，馬上變了臉色，想要向歐菁解釋。

歐菁沒聽沈茂解釋。

沈茂這會兒還只是猜測，歐菁卻對整件事的詳細(xì)流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茂的好女兒給他送了一碗加了料的酸梅湯，把他藥翻在地，然后又把那位表姑娘領(lǐng)了進(jìn)來，使這位表姑娘和自己的父親滾做一堆。

可惜，這丫頭年紀(jì)太小，那位表姑娘也是個沒經(jīng)歷過人事的在室女，她們顯然不清楚，那檔子事情可不是一個昏死過去的男人能夠勝任的，即便脫光了衣服，也不過就是躺在一起。

兩個孩子更不知道，西南的將軍府不是京城的揚(yáng)威伯府，歐菁在此處當(dāng)了五年的主母，對府里的掌控遠(yuǎn)不是他們這兩個毛孩子所能理解。

兩個孩子設(shè)定計謀時說的那些話，歐菁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二人并不是真的想給他們父親添個妾侍，不過就是想利用此事讓她傷心生氣，最好能一氣之下流掉孩子，再大出血傷身，一尸兩命。

如此一來，她的那些嫁妝，還有她的郡主封號，就全歸了他們這兩個繼子繼女。

——做夢去吧！

歐菁朝沈茂笑了笑，命人把他的那對兒女“請”了過來，當(dāng)著他們的面，用剪刀在這位表姑娘的臉上刻下了一個“賤”字。

沈茂的一雙兒女嚇得臉色發(fā)白，沈茂也因?yàn)轶@愕而沒去阻止。

然后，歐菁卻朝著他們爺仨燦爛一笑。

“猜一猜，我下次會用什么字？”

以及，用在誰的身上？

歐菁把這個女人留給了沈茂，但那日之后，歐菁就再沒見過這個女人。

緊接著，沈茂的一雙兒女也要返回京城，將與他們一同上路的還有沈茂的心腹家將和請罪折子——武官的家眷離開京城是要得到皇帝陛下批準(zhǔn)的，此事雖沒寫入刑律，卻是比刑律更加要命的不成文的規(guī)矩，只是這二人年紀(jì)尚小，又是無心之失，想必皇帝陛下也不會上綱上線地非要處罰。

然而，出發(fā)的日期剛剛確定，沈茂的一雙兒女便又干出了一件大事——

當(dāng)歐菁在后院的花園里消暑閑逛的時候，姐弟倆裝作吵架的樣子，一前一后地沖了出來，直沖沖地撞到了歐菁身上，不僅將她撞倒在地，還在她的肚子上狠狠踩了一腳。

這一摔，一踩，終是讓歐菁失了孩子。

事后，在懊悔自己粗心大意的同時，更讓歐菁憤怒的是，此事的罪魁禍?zhǔn)祝莾蓚€已經(jīng)不能再稱之為孩子的姐弟，竟然只是被沈茂關(guān)了起來，連打都沒打一下。

歐菁瞬間就寒了心，與沈茂大吵了一架。

爭吵中，沈茂說漏了嘴，歐菁這才得知，她之所以五年才懷上身孕，竟是沈茂暗中避孕所致。

“你我二人相依相伴地過一輩子不好嗎？”沈茂辯解道，“何必平添一個孩子進(jìn)來……”

“若是嫌孩子多余，你怎么不把那兩個小畜生全都宰了？”歐菁冷冷一笑。

沈茂立刻陰了臉，“你……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當(dāng)然是人話！扼殺胞弟，謀害繼母，這樣的事，即便是畜生都干不出來！”

“歐菁——”

“沈茂！”歐菁沒給沈茂發(fā)火的機(jī)會，“和離吧！”

沈茂愕然色變，但馬上就抓住歐菁，將她按回了床上。

“想也別想！你進(jìn)了我沈家的門，就只能葬在我沈家的祖墳里！生是我沈家的人，死是我沈家的鬼！”

沈茂毅然決然地撂下話來，然后就把歐菁鎖在了屋子，將她陪嫁過來的一眾奴婢也都挑揀出來，關(guān)進(jìn)了她的院子，不許他們走出院子半步，日常所需全由他的下人遞送。

但沈茂并不是把歐菁關(guān)起來不管。

沈茂每日都會過來，即便歐菁對他不理不睬，也會留在她的院子里過夜。

歐菁原本就是一時嘴快，之后未嘗沒有后悔，然而就在歐菁軟了心腸，準(zhǔn)備與沈茂和好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的午膳被人下了毒。

歐菁并不覺得這是沈茂想要害她。

以沈茂的力氣，若是想要她死，直接掐住她的脖子灌藥就是，用不著混到飯菜里面。

會這么做的，只有沈茂的那兩個孩子。

害了她的孩子還不夠，還想要害死她……

歐菁冷冷一笑，當(dāng)即把沈茂叫了過來。

得知有人在歐菁的飯菜里下毒，沈茂當(dāng)即賭咒發(fā)誓，要給歐菁一個交代。

然而第二天一早，沈茂就把一雙兒女送離了邊城。

歐菁徹底寒了心，再一次向沈茂提出和離。

沈茂依舊不許。

這一次，二人不僅吵了架，更動了手。

但歐菁畢竟是剛剛傷了身子，本就處于虛弱之中，沈茂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歐菁終是沒能沖出院子，反被沈茂捆綁起來，一眾奴婢也被沈茂叫來的兵丁帶走，換上沈茂自己的心腹婢女。

歐菁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

沈茂并沒有因此心軟，直接撂下話來，她若就這么死了，他正好將她葬入沈家祖墳。

但歐菁同樣沒有服軟。

第四天的晚上，歐菁便把自己屋中豢養(yǎng)的鸚哥放了出去。

這只鸚哥是青兒留在歐菁這里的。

歐菁成婚之前，青兒雖沒像白嬤嬤一樣離她而去，卻也不愿繼續(xù)以婢女的身份跟在她的身邊，被那些不知內(nèi)情的人頤指氣使。

青兒給歐菁留下一只鸚哥，讓她在危急的時候或者是需要自己出手相助的時候，把鸚哥放出去。

然后，青兒沒有隨歐菁一起嫁入揚(yáng)威伯腹，只在府外不遠(yuǎn)處找了個地方住下。

歐菁隨沈茂一起離開京城，到西南駐守的時候，青兒也悄悄跟了過來。

歐菁本以為會把這只鸚哥養(yǎng)到壽終正寢，沒曾想，不過五年，她就需要青兒過來“救命”了。

還好，只是五年。

青兒可是只會留在她身邊十年的，若是十五年、二十五年后，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她就算想要求助都找不到人了。

第二天晚上，歐菁見到了青兒。

把自己目前的狀況簡單說了一遍之后，歐菁就對青兒道：“我要離開這里?！?/br>
青兒皺了皺眉，“這地方的兵丁太多，關(guān)卡嚴(yán)密，我自己一個人還能來去自如，若是再加一個你，即便出了府，也未必能出得了城——你還有別的人手可用嗎？”

“若是有的話，我就不會找你了。”歐菁苦笑。

“那就只能找主子幫忙了。”青兒嘆了口氣，“能再多等一段時間嗎？”

“你能聯(lián)系上三叔？”歐菁一愣。

自從出嫁，歐菁就和歐陽失去了聯(lián)系。

得知?dú)W陽被皇帝“攆”出京城的時候，歐菁派出去的人也沒能找到機(jī)會與他見上一面。

之后，更是再沒聽到過歐陽的消息。

“聯(lián)系是肯定能的，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鼻鄡捍鸬溃疤鞎缘盟F(xiàn)在到底在哪兒?！?/br>
“不是在……”修建陵寢嗎？

歐菁一愣。

青兒輕咳一聲，“這件事不是外面?zhèn)餮缘哪菢?。?/br>
難怪……

歐菁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每年新年，皇帝陛下都會額外給她一份賞賜。

歐菁一直以為這是伯夫人的份例，今日聽青兒一說才明白過來，原來還是皇帝陛下的愛屋及烏。

青兒很快離開將軍府，一去無蹤。

歐菁卻不再著急，謹(jǐn)慎地吃起了東西，只是依舊不與沈茂交流。

沈茂也沒逼她，仿佛吃定了她肯定會一步步地退讓，最終屈服于他。

但沈茂并不知道，歐菁打小在歐陽身邊長大，學(xué)了很多事，就是沒學(xué)過低頭服軟。

夏去秋來。

歐菁終于等到了結(jié)果。

這日晚上，歐菁正一如既往地在床榻上發(fā)呆，門口處卻忽地傳來了敲門聲。

不等歐菁回應(yīng)，一個熟悉的聲音便跟著響起。

“菁兒，我進(jìn)來了?！?/br>
話音未落，屋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她的三叔歐陽就這么平平淡淡地走了進(jìn)來。

一時間，歐菁都有些發(fā)懵。

更讓她難以判斷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的是，歐陽的容貌竟與五年前一般無二。

她的三叔可是快四十的人了！

見歐菁呆呆地看著自己，歐陽挑眉問道：“怎么不吭聲，別是被人給毒啞了吧？”

“沒！”歐菁趕忙搖頭。

一聽這說話的語氣和用詞，歐菁就知道這肯定是她三叔。

緊接著，歐菁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三叔！”

“好了，好了，我在這兒呢！”

歐陽快步上前，拍了拍歐菁的腦袋。

歐菁咧開嘴，擠出笑容，但淚水卻沒有就此停止。

歐陽沒再說話，靜靜地站在床邊，任由她哭了個痛快。

等到眼淚哭干，歐菁終于破涕而笑，一邊擦著臉上淚痕，一邊開口問道：“三叔這些年去哪兒了？”

“我無論去哪兒都能過得快活?！睔W陽挑了下眉毛，“倒是你，似乎吃了不少苦頭呢！”

“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睔W菁自嘲地笑了笑，“青兒都和您說了？”

“嗯。”歐陽點(diǎn)點(diǎn)頭，“你想怎么辦，一走了之？”

歐菁抿了抿嘴，“我……還想報仇！”

“找誰報？怎么報？”歐陽追問。

“去京城，找沈茂的那兩個兒女?！睔W菁一字一句地說道，“殺人償命。”

“然后呢？”歐陽繼續(xù)問道，“若是你殺了沈茂的兒女，可就與他成了仇敵，你打算怎么處置他？”

“他若恨我殺了他的兒女，那就來找我報仇好了?！睔W菁道，“放心，三叔，我不會乖乖任他殺的?！?/br>
歐陽撇嘴道：“我以為，你應(yīng)該未雨綢繆，斬草除根?！?/br>
“他未曾負(fù)我，我沒有殺他的理由。”歐菁搖了搖頭。

“好吧?！睔W陽聳了聳肩，“穿好衣服，跟我來?！?/br>
歐菁不由一愣。

歐陽卻沒有解釋，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歐菁怔了怔，終是離開床榻，換了身可以見人的衣服，并把自己打理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出屋外。

歐陽正在門口等她。

見歐菁出來，歐陽朝她招了招手，領(lǐng)著她朝旁邊的院子走去，然后又進(jìn)了另一個屋子。

一進(jìn)這個屋子，歐菁便恍然大悟。

屋子里有五個人，其中有三個被繩子捆子，正是沈茂和他的一雙兒女，余下的一胖一瘦，一男一女，卻是莊管家和小青。

顯然，她的三叔猜到了她的心思，把沈茂的一雙兒女從京城抓了過來，送到她的面前。

看到歐菁和歐陽進(jìn)來，一大兩小全都露出了驚駭?shù)谋砬?，沈茂更是瞪起眼睛，脫口叫出了歐陽的身份。

“九千歲？！”

歐陽呵呵一笑，沒有理會，轉(zhuǎn)頭向歐菁說道：“交給你了?！?/br>
說完，歐陽轉(zhuǎn)過身來，帶著莊管家和青兒走了出去。

沈茂轉(zhuǎn)頭看向歐菁，厲聲問道：“菁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歐菁也呵呵一笑，反手從衣袖里拿出一只匕首，“事到如今，你還問我怎么回事？”

“不！住手！”沈茂馬上明白過來，那張本就布滿驚駭?shù)哪樋滓灿l(fā)地猙獰扭曲。

但他被牢牢捆在梁柱上，不把屋子弄塌是不可能掙脫出來的，而他的兩個孩子雖沒被捆得這樣解釋，卻被堵著嘴，想要破口大罵都發(fā)不出聲音。

歐菁沒有理會沈茂的叫喊，握著匕首，徑直朝著沈茂的那雙兒女走了過去……

一刻鐘后，歐菁推門走了出來。

沈茂還在她的身后聲嘶力竭地叫喊著，而歐菁卻充耳不聞，直接向歐陽說道：“三叔，我們走吧?！?/br>
“你想去哪兒？”歐陽問道。

“三叔若是方便，就收留我一段時間吧?！睔W菁垂眸答道，“京城，我是不想回去，也回不去的?！?/br>
她當(dāng)著沈茂的面殺了他的兒女，若是大搖大擺地返回京城，豈不是坐等沈茂上門報仇？

再說，就算沈茂不敢擅離職守，離開邊城，歐家也不會允許她這個外嫁女久居娘家，即便沒把她五花大綁地送回到沈茂身邊，也定會逼她和離改嫁，再將她嫁給別的男人，不然的話，就是將她送入家廟，甚至是直接送她一根白綾。

“我倒是真不方便?！睔W陽想了想，“不過，你若只是想找個地方棲身，倒不如去金珠那里，正好可以幫我照顧照顧她?！?/br>
其實(shí)，去哪里都好，歐菁想，只要可以自由地活著。

這段時間里，歐菁反反復(fù)復(fù)地想了又想，雖沒想清楚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卻很清楚意識到自己不想要什么。

說她自私也好，不孝也罷。

總而言之，她就是不想為任何人犧牲，也不想為任何人委屈自己。

她只想為自己而活，活出自己喜歡的樣子。

“好?！睔W菁毅然決然地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