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譽緩過氣息，“該起床了。”

“急著起來做什么，”楚明允笑了聲，手滑到他腰際捏了捏，“你這兒不疼了？”

在他指下酥軟之感頓時浸透肌骨，蘇世譽一把拉開他的手，“今日進入淮南境內(nèi)后就要下船了，你是還打算呆多久？”

“又不差這一會兒?！背髟史次兆∷氖?。

蘇世譽輕聲笑了笑，“早飯也不吃了嗎？”

楚明允拉著他的手貼在臉側(cè)蹭了蹭，聞言輕咬了唇，偏頭盯著他，眉眼含情，曼聲笑道：“蘇哥哥可以來吃我啊?！?/br>
這模樣正襯上他肩頸光裸，鴉發(fā)散在素白細膩的膚色上，蘇世譽別過臉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躁動，推開他的頭，力道輕柔，態(tài)度堅定，“起床?！?/br>
穿衣用飯又是一陣折騰，但好在楚明允還沒完全忘了正事，纏著蘇世譽下了幾局棋，便在矮幾前安分坐下，鋪開了紙硯。

蘇世譽閑敲棋子，轉(zhuǎn)頭仔細端詳他的字跡，鋒銳有力，一字字看過，忽而驚覺，“你是在默寫兵書？”

“嗯?！背髟蕬?yīng)道，“是之前給洛辛的那本，先寫下來，他若是用了其中計策，等等也方便對照查明。”

蘇世譽點了點頭，仍舊看著他寫。

楚明允撩袖蘸墨，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看過這本書？”

“從前看過，還有些印象?！?/br>
“從前？”楚明允微挑眉，“你十五歲跟你父親征討匈奴的時候？”

蘇世譽微斂眸，淡淡應(yīng)道，“是那時。”

“……那曾去過涼州嗎？”楚明允問道。

“當(dāng)年父親派我征討的正是涼州城?！碧K世譽道，卻見他點了點頭，并無再問的意思，稍一猶豫，還是溫聲續(xù)道，“匈奴敗退后，涼州因宇文驍?shù)耐莱且呀?jīng)成了空的，不過那些尸體都命士兵們安葬了?！?/br>
楚明允垂眼看著宣紙，難辨悲喜，他落筆動作絲毫未停，片刻后忽然開口，“城樓上果真吊著一個女人？”

蘇世譽頓時了然些什么，看著他沉默一瞬，頷首道，“是，連父親也說那是個奇女子，本想試著尋她家人收斂尸骨，可惜時日太久，已經(jīng)辨認不出樣貌，最后只好由我親手將她收斂安葬了?！?/br>
“那倒還不錯。”楚明允笑了聲，筆下卻生生頓住，濃郁墨色在白宣上緩緩暈開，半晌他忍不住笑道，“還記得小時候我跟阿姐打架，每次她都揚言要把我掛在城樓上打，沒想到最后被吊上去的人反而成了她，也是活該。”

輕描淡寫到了近乎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蘇世譽不禁皺了皺眉，輕聲道，“我還記得墳冢立在何處，你若是有意，可以去看看她。”

“帶你看阿姐是肯定的事啊?！背髟侍а劭此?，彎眉一笑，眸色深深，“但現(xiàn)在還不到我能去見她的時候?！?/br>
話意頗深。蘇世譽不再問，淡淡一笑收回視線，將指間一子落下。

黃昏時分畫舫抵達了淮南邊界，他們改換大路蒙混入境，眼看天色已晚便決定在鳳臺縣暫歇，粗略估算，距淮南都城壽春已只剩了不過幾日行程。

客棧里的生意興隆，楚明允將房錢擱下，目光隨意掠過笑談食客們，側(cè)頭問向掌柜，“淮南不是前些日子才遭過叛黨動亂，你這兒怎么還這么熱鬧？”

“客官您也說是前些日子了，現(xiàn)在這動亂不都沒了嗎？”掌柜邊收錢邊笑道，“也多虧了西陵王防守的好，仗都打在了壽春那邊的幾城，根本影響不到咱這鳳臺，誰還在意它呢？”

楚明允微蹙了眉，與蘇世譽對視一眼。

掌柜抬手招呼跑堂小二，“來，樓上空的那兩間上房，帶這兩位客官過去?！?/br>
蘇世譽推開窗放眼望去，夜幕低垂，新月未滿，長街上燈火通明，遠處有漁舟唱晚，一派和樂景象，絲毫不見動亂之態(tài)。

身后忽然響起輕輕的叩門聲，那個隨船侍女見他開門，下跪一禮，壓低了聲音，“公子請隨屬下來。”

蘇世譽瞥了眼隔壁客房，悄無聲息地掩門離去。

一株長勢傾斜的樹遮住青石小巷里的大半月光，巷子盡頭昏暗，小屋里卻燭火煌煌明亮，另幾個早已等候在此的下屬齊齊跪下行禮。

屋子正中的桌案上擱著一個罩嚴了黑布的籠子，微弱而凄厲的鳥鳴聲隱約傳出。侍女上前拉開了厚布，露出鐵籠里那只不起眼的黑羽鳥，腳上綁著傳信竹筒，正暴躁不安地亂撞。

“這種專門飼養(yǎng)的鳥機靈得很，屬下們先前都不曾見過，按公子指示截獲后卻無法將信取下，不敢擅自行事，只好請公子決定?！笔膛溉坏馈?/br>
“為何不能取下信？”蘇世譽問道。

“這鳥似乎能憑氣味辨人的，一碰就會掙扎，逼的急了甚至還要把信啄破，屬下實在是無能為力?！?/br>
蘇世譽點了點頭，打量了那黑羽鳥片刻，然后打開籠門探手進去，一旁的侍女忙出聲提醒，“公子當(dāng)心，它啄人可厲害！”

蘇世譽慢慢地伸手接近，就在即將掐上那鳥的脖子時黑羽鳥卻忽然止了叫聲，歪過頭甚是乖訓(xùn)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屋中其他人驚得慌忙全都跪下，生怕蘇世譽責(zé)問，搶先開口：“公子明察，屬下絕無欺瞞勞煩公子之意！大，大概是它撞得太久混亂不清了，才把公子錯認成主人……”

蘇世譽神情微妙地收回手聞了聞自己的指掌袍袖，沒找出什么別樣氣味卻忽然想到了什么，白皙面容上快到難以捕捉地一紅，轉(zhuǎn)而收斂心神，平淡道：“我知道了，不怪你們?！?/br>
眾人松了口氣，這才起身。

他取下黑羽鳥腳上的密信，那鳥便順著他的手臂躍至肩頭，似是親昵地叫了兩聲。

信紙展開，是熟悉的鋒銳字跡，蘇世譽慢慢看過，眉頭不覺一點點皺緊，面上常有的那絲笑意也淡下。

侍女不安地揣測著他這神情，只覺何其細微卻又極其復(fù)雜，終是無果。

末了只聽公子放下密信，良久，輕嘆了聲氣，“……狼子野心?！币嗍乔榫w莫辨。

蘇世譽提過備在一旁的筆，任侍女上前鋪開信紙，沉吟稍許后仿照著楚明允的字跡落了筆。他將信寫好塞入竹筒，又把黑羽鳥放回了籠中，這才轉(zhuǎn)頭吩咐道：“稍后整理一下就放它飛走，往后無論往來，都攔截下回報給我?！?/br>
“屬下明白?！?/br>
子夜時起了細風(fēng)，順著皚皚月華偷進了窗扉內(nèi)，有些許微涼。蘇世譽闔眸許久，卻全無睡意，只是聽著樓外更聲出神。

寂靜中忽然聽見窸窣聲響，有人掀了被子鉆進來，一把摟住他。蘇世譽一愣，睜開眼正對上楚明允帶了笑的眼，月光曖曖似薄紗，皎皎銀霜擦過鬢角，朦朧在他眼睫，“……怎么了？”

“想跟你一起睡?！背髟士粗?/br>
蘇世譽便要拉下他攬在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