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真正的七夕節(jié)。

何修懿是怕了，堅決不肯出門。

左然也沒辦法，便在家里露天的飲茶室架了個望遠鏡，試圖找找銀河、牛郎星織女星。

不過，8月7日，北京，pm2.5數(shù)值188，重度污染，沒能看見牛郎織女。

接著便是8月8日，左然與何修懿再次前往片場。

這一次，是湖南。

文革這段劇情已經(jīng)拍攝完畢。8月6號、8月7號兩天，就在左然與何修懿參加“石榴影城”的七夕活動時，劇組已經(jīng)帶著各種器材前往下面一個片場，也就是奶茶CEO擁有的煙花廠，準備拍攝八十年代當中的余美麗。凱文喜歡吃辣，聽說要去湖南，整個人很興奮。

廠在湖南瀏陽。這里有一千多家煙花爆竹廠，生產(chǎn)的焰火量占到全球一半，左然最終選了奶茶CEO的那家。不過這個也是因為其他候選拒絕了他，只有奶茶CEO一個人同意劇組使用場地。

奶茶CEO是一個壯漢，皮膚黝黑，面部棱角分明，面對各種強力火藥面不改色，可卻在聽的故事時眼角含淚。后來，煙花廠聯(lián)絡人曾經(jīng)告訴左然，壯漢奶茶CEO哭點極低，時常因為感動落淚。也許正因如此，才會非常配合。

第83章（十六）

煙花廠很空曠。院內地面由水泥鋪就，遠處有些鐵皮廠房、倉庫。院墻上面,有些萬馬奔騰氣勢磅礴的廣告,寫著“城市璀璨，由我制造”,配圖全是高樓大廈上方的大禮花,充分體現(xiàn)廠子審美。

那個奶茶CEO用“我的征途是星辰大?！钡氖謩萁榻B道：“我們廠是瀏陽第三大廠……”

旁邊一人黯然接道：“第四大了?！?/br>
奶茶CEO大吃一驚：“什么？那個家伙……”

“嗯。上個月的4號是美國獨立日，好多州的政府從他家買禮花。”

奶茶CEO性格并不大氣,聽了之后非常不開心。

何修懿忙安慰：“總歸是前四嘛?！?/br>
他的話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黝黑壯漢奶茶CEO的心情低落，沉默了幾秒鐘，道：“算了,你們拍吧?！?/br>
左然頷首：“好,謝謝了。”

煙花廠中戲份不多,基本只有“勞改”一段。

1983年“嚴打”時期,余美麗在澡堂被捕。某個澡堂當中,警察“釣魚執(zhí)法”,用腳碰余美麗，余美麗已單身許久，便主動坐近了。余美麗被判處七年勞動改造,終日在禮花場里用肩扛洋灰，直到1990年才被釋放。

何修懿堅持要上真實的“洋灰”，也就是現(xiàn)在的水泥。片中，“洋灰”大約一百市斤一袋，主角需要來來回回扛。

左然問：“能行嗎？”何修懿永遠是那么漂亮、誘人。

“行，怎么不行?！焙涡捃残?“如果是扛輕的東西，腳步就會露出破綻。”

“……”

何修懿說：“左然，你不一向要求‘所有道具必須全是真的'？怎么到了我這，一百斤的洋灰就改成二十斤？”

“可你……”

“沒事，真的沒事。當時發(fā)現(xiàn)‘紅寶書'內頁全是空白時你是怎么訓斥美術指導和道具組長的？我不想要差別待遇。左然，我是真心希望，因為遇到了你，我的方方面面都能變得更好，而不是覺得自己哪里反而出現(xiàn)問題……哪怕有一秒鐘。我不是個完美主義者，但唯獨與你的感情這件事情，我不想要任何瑕疵?！?/br>
左然目光深得好像一池湖水：“好吧?！?/br>
然而，雖說“沒事”，當實打實一百斤的水泥袋子被人隔著單薄衣物架在他的雙肩上時，何修懿依然是感受到了壓迫。

有點重。

“行嗎？”劇組的人問他。

何修懿適應了下：“行，沒問題?！?/br>
“不行要講?！?/br>
“真可以，沒問題，可以正常拍攝。”雖然三十多歲，可一百斤的水泥，對何修懿來說還是不成氣候。

“A”后，何修懿便站在大卡車的車架下，車架上面飾演工人的人為他放上“洋灰”。

幾十個短鏡頭之后，有一個長鏡頭，所以何修懿不能停下休息。沒有剪輯的長場景，如果處理得好，可能是一部電影中最令人難忘的部分，前提是有一個運用該辦法拍攝的理由。這個扛洋灰的場景，用長鏡頭可以表現(xiàn)長時間的張力，何修懿再一次感覺左然很有導演天賦。

左然選擇完全正確的代價是，何修懿比較慘。

他肩膀上扛著一百斤的水泥，邁開腳步，向遠處指定的卸下水泥的地方走去。

八月份的湖南，太陽十分毒辣。何修懿的背上全是汗水，頭發(fā)也被打濕，汗水順著臉頰滑進衣領，有些黏膩膩的。胸肺像有一團火球，灼燒著他的身體，讓血液都沸騰、蒸發(fā)起來，似乎可以沖破皮膚。

何修懿終于將“洋灰”硬扛到終點處。那里還有一個工人，道：“再扛回卡車上！”禮花廠哪里有那么多勞動做，于是，這些勞改犯人日日夜夜來來回回反復運送水泥，像古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在漫長的歲月當中，一次次將巨石推上山頂，一次次看著它掉落回來，日月循環(huán)，沒有止境，將時間與精力用于徒勞的事。

何修懿演出了一副麻木之姿，活動了下肩頸，略微休息幾秒，便在對方“別偷懶”的催促當中，將剛剛放在水泥堆上的麻袋再次扛到肩上，弓著背脊踏上來路，再走一次對余美麗來說好像永無止境的路。

第一回，沒過，NG。

第二回，沒過，NG。

第三回，還是沒過，NG。

第四回，左然反復看監(jiān)視器，足有十遍，沉默許久，最后才說：“好，準備下一鏡。”

“過了？”何修懿很驚訝。

左然面色冷靜：“過了?！?/br>
“不會吧?！焙涡捃舱f，“最后我與工人談話的那一段，不小心結巴了?！?/br>
“后期配吧?！?/br>
何修懿笑：“那口型也對不上啊！”而且，一般來說，如果資金到位，可以保持好的音質，那么還是現(xiàn)場收音效果更好，可以保留與環(huán)境音的真實互動。

“……”

“再扛一趟水泥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你已經(jīng)非常累了?！睔鉁刈阌?5度。在這個天氣下，體力流失很快，與平時不一樣。

“好啦?！焙涡捃舱f，“沒事，再來一遍。我不希望留下任何遺憾。”有天賦的演員很多，肯努力的演員也很多。他的運氣已經(jīng)很好，他不想對不起左然給的“運氣”。

“……”這個鏡頭很長。演員需要扛著水泥行走大約兩分半鐘。左然十分擔心，因為這個鏡頭他的大寶貝會累到。

他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