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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色蒼白如紙,不敢深想下去。 珍果看的憂心,苦勸道,“殿下哭的眼睛快瞎了,如今將軍人在昭獄,殿下哭也是沒有用的,不如先把藥喝了,也好叫將軍放心些?!?/br> 陸茗庭體內(nèi)的斷腸草余毒未清,答應(yīng)了顧湛要好好養(yǎng)身子,她一貫怕苦,可既然答應(yīng)了他,每日三碗解毒湯藥咬牙也要硬灌下去,如今他身陷昭獄,她什么都顧不得了,連藥也沒心思喝了,本就虛虧的身子更顯羸弱。 陸茗庭撥開藥碗,作勢從榻上起身,“我要去求見皇上。” 珍果臊眉耷眼道,“殿下都求見多少次了,皇上每回都拒而不見……昨兒個白嘉會白大人遞話過來,說景國意欲和親,叫殿下萬事小心,殿下,你說皇上不會真的答應(yīng)和親之事吧?” 陸茗庭動作一滯,眉間滿是無措哀愁,沒什么底氣地咬了咬粉唇,“不會的,皇上尚未表態(tài),此事就還有商議的余地。無論如何,我要先去昭獄中見顧湛一面?!?/br> 說話的工夫,小凌子在外殿道,“長公主,張德玉公公來請,說皇上宣您去御書房覲見?!?/br> 陸茗庭匆忙從榻上起身,珍果拿過衣袍服侍她穿戴整齊,兩三下挽了發(fā)髻,急急挑簾子出去,“父皇宣我有何事?” 張德玉揣著拂塵,淡淡笑道,“長公主去了便知道了?!?/br> …… 御書房安靜的落針可聞,桌上壘著成卷的案牘,多半是來自北地的加急軍報。 元慶帝立在御書房的多寶閣旁,見她進殿,面色浮浮沉沉,終是如常轉(zhuǎn)身,慈愛地把她扶起來。 陸茗庭還未開口請安,元慶帝便道,“茗兒,你也看到了,如今景國大軍壓境,我朝難以抵抗,百姓水深火熱,你身為唯一未出閣的皇女,自當(dāng)為朝局分憂?!?/br> 這番話如一道驚雷劈在耳畔,陸茗庭難以置信道,“父皇,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和親?” 元慶帝避而不答,自御桌上拿起一卷畫像,“景國新帝有文治武功,若無意外,數(shù)年之后,景國必將成為大慶最大的隱患,若能促成此次和親,能保大慶和景國邊界數(shù)十年的安寧。” “景帝生的儀表堂堂,不僅指明要娶你,更答應(yīng)許你皇貴妃之位,屆時你以長公主的身份嫁過去,父皇和整個大慶都會為你撐腰,景帝定不會虧待你分毫。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定會為父皇分憂,答應(yīng)這門親事。” 他自說自話,語氣慈愛,卻咄咄逼人,末了,隱含深意地望她一眼,“茗兒,你愿不愿?” 元慶帝象征性的一問,哪里是真的想要她回答? 這番話看似慈父之心,實則是君主之謀,陸茗庭眼前一片黑暈,腦海中晃過許多關(guān)于顧湛的記憶碎片,呆愣了片刻,伏地緩緩磕了個頭,艱難道,“兒臣不……不……” 她心有所屬,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以和親這種屈辱的方式嫁給他國君主,她額角貼著地面冰冷的青石磚,一個“不”字滾在唇齒之間,心房如被死死扼住,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她猛地咬破舌尖,喉頭溢出一絲鐵銹的味道—— “兒臣不愿意!” 元慶帝臉色驟然陰沉,揮手將一卷信函重重扔到她面前,“你還有臉說不愿意!張德玉,你告訴她,她都做錯了什么!” 張德玉抬抬眼皮子,無甚情緒道,“一年前,揚州明月樓的瘦馬秘密進京,為顧府的庶子沖喜,后來庶子意外亡故,那瘦馬委身輔國將軍,常伴其左右。不料輾轉(zhuǎn)半年后,那瘦馬不知所蹤,輔國將軍如失魂魄,暗中苦尋數(shù)月而不得。湊巧的是,當(dāng)時江貴妃帶一名女子入宮,說她就是宸妃娘娘流落在外的女兒,也就是當(dāng)今長公主……” 說到這兒,張德玉頓住,不敢再說下去。 陸茗庭一顆心緩緩沉下去,認命地抿了抿唇,低眸撿起手邊而的信函,只見上面一字一句寫了她的生平,和那些江貴妃妄圖瞞天過海的陳年舊事。 終于到了水落石出這一天。 “原來父皇全都知道了。” 她張了張嘴,聲音啞的撕心裂肺,“父皇覺得全都是兒臣的錯,可兒臣究竟做錯了什么呢?不該出生在皇家?不該遇到江貴妃那樣冷血的母親?不該遇到三公主那樣陰毒的meimei?還是說,不該遇到一個好顏面、卻視親生骨rou如貨物一般的父皇!” “啪——” 元慶帝狠狠摑出去一巴掌,咬牙切齒,“朕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他自知失態(tài),面上的怒容幾經(jīng)轉(zhuǎn)圜,終歸于君主一貫的晦暗冷沉,“且不說你委身顧湛的事情——光是揚州瘦馬的身份,皇族便容不得你。你和顧湛這個亂臣賊子暗中勾結(jié),罪名不可逃脫,我大慶皇族怎能傳出這樣的丑事?這回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br> 陸茗庭苦笑了下,“看來父皇早就知道我和顧湛的事情了。一直隱忍不發(fā),等的便是這一天,用這罪名將我逼到絕境,任由父皇擺布?!?/br> 陸茗庭也曾想過,真到了東窗事發(fā)這天,她該如何面對元慶帝,沒想到,如今事到跟前,她的心早已經(jīng)被傷的麻木不仁,渾身血液幾乎被凍住,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要和親可以,” 她緩緩抬眼,眸光冰冷如霜地看著眼前的親生父親,“父皇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把顧湛放了。奪軍權(quán)也罷,削官爵也罷,讓他變成一屆庶人也罷,隨便把他發(fā)落了,再也別追究他謀逆造反的罪名?!?/br> 她一字一句說著,慢條斯理,邏輯分明,她知道這番話會帶來什么后果,可還是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就算和親,就算嫁作他人婦,就算此生不能執(zhí)手,天各一方,她也要他安然無恙的活下去。 元慶帝瞇了瞇眼,“你這是在和朕談條件嗎?” 他兩鬢不知何時已經(jīng)泛上斑白,溫聲含笑同她說話的時候,看上去不像九五之尊,倒像個富貴人家的尋常父親。 陸茗庭自嘲一笑,從廣袖中抽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利落地架在脖子上,“不是談條件,而是父皇必須答應(yīng)我的條件。聽說景帝點明要娶長公主,倘若兒臣今日死在御書房里,景國使節(jié)來要人,父皇就只能憑空變出一個長公主了。” 元慶帝臉色鐵青,眸色明明滅滅。 他已是天命之年,數(shù)日之前剛被刺客刺殺,引發(fā)腰部舊傷,離纏綿病榻那日也不遠了。